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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當時那麼笨,那麼不懂事,如果第一次疼的時候就去醫院看一下,說不定就不會越來越嚴重了。
唐修稀里糊塗地想著以前的事情,忽然覺得有人攬住了他的肩膀,他頓時一個激靈,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撐著地板一下就直起了身子,啞聲急切地道:「沒事……我沒事,我撿東西。」
那個人的動作明顯停滯了一下,然後立刻將他抱得很緊,伸手捋開他凌亂潮濕的額發,輕聲喚著阿修。
他的懷抱太溫暖了,溫暖到唐修分不清現實與過往。他想到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生病了,爸爸曾經抱著他餵他吃藥,還會給他唱有點跑調的兒歌哄他睡覺。
他靠著他,無意識地就喃喃地叫了一聲爸爸。
那人嘆了口氣:「阿修,我是姜默。」
唐修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清醒了七八分,原本有些冷的身子因為尷尬窘迫,微微發起熱來。
這真的有點丟人啊。
他有點不知道怎麼面對姜默,低頭搓了搓鼻子,喃喃道:「我可能腦子燒壞了……」
姜默看著他退了燒以後白得像紙一樣的臉,還有滿臉的冷汗,趕緊扶著他在床上坐下:「胃疼了嗎?我幫你揉一下。」
「不用,」唐修幾乎是下意識地果斷拒絕,「不疼。」
他不是說謊,剛剛被突然出現的姜默嚇了一跳,他的胃反而識趣地沒那麼鬧騰了。
姜默很久沒有說話,在風雨雷聲中靜靜地坐在床邊,夜盲的唐修看不清他的表情,猜測他可能是被自己拒絕,又不高興了。
他總覺得姜默的樣子怪怪的,但是他又說不清楚是哪裡不對勁。
「……又黑臉了?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真不是我擠兌你,」唐修聲音很啞,有好幾個字都聽不見聲音了,調侃也調侃得斷斷續續的,「我是嫌你手太涼了,別說我這會兒不疼,要是疼的話,你這冰塊捂上來我能直接厥過去……來吧哥哥先給你暖暖手。」
唐修低低地咳嗽著,吃力地把手伸過去,姜默卻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整個人攬進了自己懷裡。
「……」唐修愣了愣,隨即笑道,「撒嬌?」
「阿修,你燒糊塗的時候,一直在喊爸爸。」
「……」
姜默將手指深深插進他柔軟的髮絲里,輕輕揉了揉他的後腦勺,沉聲道:「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
他的動作和聲音都太溫柔,唐修喉嚨一哽,把臉埋進姜默肩窩裡,聲音低弱得幾不可聞:「沒有。」
「沒有?」姜默不信,「那你看起來為什麼這麼委屈?」
「你氣的。」
「氣得你都想爸爸了?」
「嗯,不行嗎。」
「當然行,」姜默啞然失笑,「那你怎麼忽然就原諒我了?」
「你這次沒騙我,說不走就真沒走,勉為其難原諒你吧……」唐修說著說著又咳嗽起來。
「怎麼退燒了還咳得這麼厲害?」姜默連忙給他拍背順氣。
「可能沒退乾淨……你別靠我太近了。」其實除了剛退燒,更多的原因是他心臟實在不舒服,胸口特別悶,透不過氣來。
姜默還是抱著他,給他倒了杯溫水給他喝:「我從小到大就沒發過燒,你不可能傳給我。」
「快點閉嘴,這種話少說兩句,」唐修低叱道,「你要是說完就發燒,我打死你。」
姜默笑了兩聲,沒有說話,過了很長時間,才輕聲緩緩地道:「阿修,謝謝你這次這麼快就原諒我。我明天又得去處理一些事情,這次我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找你。」
碰巧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唐修看到姜默有些青白的臉色,還有他布滿血絲的微腫的眼睛。他的心臟陡然往下一沉,胸口窒悶得厲害。
「去哪裡,能告訴我嗎?」他試探地問姜默。
「不能……但我向你保證,這次不會滿身是血地回來找你。」姜默又笑了,笑聲有些空,卻是很溫柔的。
「……行,這就夠了。」唐修啞聲應著,緩緩抬手圈住姜默的肩膀,仰起頭吻了一下姜默的眼睛。
姜默愣住了。
唐修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然後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你為什麼哭過了,能告訴我嗎?」
姜默聽著他小心翼翼的詢問,心臟狠狠地絞成一團,一直堅守的某道防線幾乎就要崩潰,他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抱緊了唐修,抱緊了這個平時總是渾身帶刺,但永遠在他疲倦脆弱的時候對他最包容最溫柔的人。
這個人無論再怎麼生氣,也從來沒有忍心傷害過他,甚至一句重話都沒有對他說過。
「阿修,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姜默閉上眼睛,狠命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唐修圈在他身上輕輕安撫他的手,終究還是讓他言語間帶了些難以抑制的哽咽,「我本來答應你明天後天大後天都陪著你,但我一個朋友,因為我的原因,自殺了……我害的。我真的不能跟你說太多,我……」
小東自殺了。
就在病房的洗手間裡,他坐在自己的輪椅上,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浸在洗手池裡,讓自己身體裡的血緩緩流盡。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小東已經宣布搶救無效,他只看到了他被白布覆蓋著的身體輪廓。
阿毛反覆提醒過他,小東知道自己的腿保不住要截肢,情緒就一直不穩定,想見他一面,他放不下唐修,就自私地以為自己隔著電話安撫幾句,再用嘴吩咐阿毛他們把他盯緊,自己晚點再過去也不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