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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奶的時候喜歡咬奶嘴,總是把矽膠奶嘴咬得分成四瓣兒,瓶里的牛奶反而更難出來,他有時候心情不好就會把奶瓶摔得遠遠的,跑去找爸爸或者媽媽抱,同樣的一瓶奶,就是要父母抱著喝才肯乖乖喝下去,是個嬌氣的粘人精。
有一次唐硯之腰傷犯了,辛願不在家,小豆丁剛剛發過一回燒,脾氣不太好,爸爸不抱著就一口奶都不喝,唐硯之就一直抱著他溫言軟語地哄他吃飽睡覺。
唐硯之腰疼是脊椎的問題,經常牽扯得他頭暈噁心,那天晚上他就吐了一夜,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胃裡空蕩蕩的,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卻還是噁心,就只能在床邊擺了一隻臉盆,不斷地撐起身子對著盆底乾嘔,最後膽汁都吐了出來。
辛願回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心疼又害怕,不眠不休地陪護著唐硯之,並決定好好跟那個不聽話的小兒子談談。
其實也沒怎麼談,這么小的孩子也不好講道理,就只帶他看了看病中昏睡著的爸爸,然後告訴他,如果再像以前一樣不聽話,爸爸就會很辛苦。
小唐修看到爸爸難受的樣子就一直哭著道歉,眼淚汪汪地掛著兩顆鼻涕泡,緊緊攥著辛願的衣角問怎麼樣才可以讓爸爸好起來。
辛願就告訴他,你要聽話,要乖,不可以總是任性,作為孩子要照顧爸爸媽媽,作為哥哥要保護妹妹。
「我資道惹,我會改的!」小唐修的小腦袋瓜點得很用力,哭得眼睛腫了嗓子也啞了,趴在媽媽肩膀上睡了過去。
後來辛願也不停地在提醒他,其實也不用提醒,小唐修當時就把媽媽的一字一句都牢牢記在心底,他努力改掉自己不好的習慣,努力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兒子和哥哥。
他不再嬌氣地抱著爸爸的腿求抱抱。高高的樓梯長長的路,他走得氣喘吁吁搖搖晃晃,也堅持自己走。妹妹依舊喜歡讓爸爸抱,他也從來不阻攔妹妹,只是在旁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爸爸的反應,感覺爸爸不舒服,他就用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給爸爸按摩,爸爸坐下來的時候,他會在他身後塞一隻軟枕。
他不再跟妹妹搶零食和玩具。什麼東西買回來都讓妹妹先挑她喜歡的,然後把自己喜歡的也拿一大半出來給他。剩下來給他自己的那些,如果妹妹後來想要,他也都會給她。
他在學校里為了保護妹妹,總是凶其他的孩子,所以時不時會被孤立和欺負,連妹妹都不一定站在他這邊。有一次玩跳繩的時候他被人故意絆倒,兩邊膝蓋還有兩隻手掌心都摔得破皮出血,他在家裡自己偷偷擦藥,疼得發抖,聽到妹妹跟爸爸媽媽說哥哥是個小氣鬼,不讓她跟別人玩,他心裡很難過,卻不敢哭。
他體質向來不好,貧血畏寒,過年的時候外面天寒地凍,妹妹突發奇想要吃這個喝那個,他都出去給她買,人凍得臉青唇白,給妹妹買的東西卻永遠都捂得熱乎乎的。
他暈血暈得很嚴重,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這個毛病時,他就吐得臉色蠟黃幾近虛脫,但後來為了學醫,能夠更好地照顧家人,他硬生生地把這個問題克服了。
但或許是壓力太大,他的性格變得固執甚至偏執,認死理,在對待家人的事情上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因為秦柏書讓唐蓁難過了幾次,他就總是揪著不放,覺得秦柏書不能照顧好自己的妹妹,從暗諷到明嘲,再到屢次起正面衝突。唐蓁被擠在中間,也是難堪萬分不知所措。
辛願記得自己說過他很多次,他仍舊是固執己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她仔細地想了想,應該是在唐修懷孕三個月左右,她打了他一巴掌。
那是早孕反應最難受情緒最敏感的時期,可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妹妹不舒服他就趕過來鞍前馬後地照顧,因為介意秦柏書不好好陪妹妹,被她打了一巴掌。
從這以後,她明顯能感覺到唐修怕她。他不主動跟她打電話,接到她電話的時候,說話也是小心翼翼,不像以前那樣很愛開玩笑逗她,只要她一沉默,他就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媽媽你別生氣啊,我瞎說的。」
再見面大概是他懷孕差不多六個月的時候,她讓他回家照顧蓁蓁。那時候他的他比懷孕三個月的時候還要瘦,又穿著很厚的衣服,根本看不出來懷孕。
兩袋不重的東西,補品、藥和果蔬鮮肉,都是給蓁蓁買的,他找阿姨借的垃圾車推上來的。
她抱怨的時候,他沒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正面回答,默默地把所有東西都放好。
他臉色有些蒼白,神情疲憊,眼睛裡也沒有笑意,她覺得他是在抗拒過來照顧妹妹這件事情,說他嬌氣,他也沒有辯解什麼,只是一直低著頭輕輕地深呼吸,胸膛單薄,垂在身側的指尖白得透明,泛著淡淡的紫色。
「提不動了。」他喃喃地說。
他那麼瘦了,孕期變長了他反而還在消瘦,是真的沒有力氣了吧。
後來又是因為秦柏書,他不肯上桌吃飯,她當眾責怪他,他其實沒有像以前一樣頂撞,只是很溫和地解釋,說柏書陪你們比較好,但她仍舊覺得他是在有意反抗,跟他說這次不過來,以後都不要過來了。
那時候他的眼裡有一層灰色的東西,她看不清楚,或許裡面都是畏懼和難過。
或許他是真的覺得柏書比他好很多很多,所以後來才能做出那麼認真誠懇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