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醫生做了簡單診斷後,罪魁禍首指定之前胃出血發燒沒有完全痊癒的姜默。
唐硯之沒想到自己不過抽身去處理了一些緊急公務,回來就又出事了。看著姜默蒼白消瘦的樣子,他雖然沒忍心說什麼難聽話,卻也沒有多加寬慰。
姜默的胃出血前幾天才止住,就開始坐不住地給唐修送一日三餐,在病房外從白天蹲守到黑夜。如今雖然是有點支撐不住,但唐硯之來了以後,他還是勉力從椅子上站起來,身子繃得很直,因為哪個地方鬆懈了就怕站不住了。
沈堪輿看姜默緊張得直喘,就安慰他:「你不用這樣,硯之叔叔人很好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罵人。」
姜默聞言只是苦笑:「你是不知道我都做了什麼混帳事,等你知道了,你也不會幫我說話了。」
顧言笙一邊給小葫蘆餵奶一邊淡淡道:「他知道。」
姜默抹了抹下頜的汗水,怔怔地「哦」了一聲。
「嗯,」沈堪輿點了點頭,表情逐漸嚴肅,「所以我沒有在幫你說話,我只是希望你這次要勇敢一點,無論是因為什麼,都不要再讓阿修哥哥難過。」
「叔叔向來很尊重阿修,」顧言笙接著道,「我可以告訴你,無論他多麼不喜歡你,只要阿修還願意跟你在一起,他是不會多加阻攔的。」
「對,但是你要做到讓叔叔喜歡你,」沈堪輿鄭重其事地道,「不然以後不讓你抱小葫蘆。」
姜默失笑,有些無奈地伸手想摸摸沈堪輿的腦袋,沈堪輿頭一扭躲開,他就訥訥地把手收了回來,順路按在了隱隱作痛的胃上,低著頭沉默一陣後啞聲道:「那你們都先回去休息吧,時間很晚了。」
顧言笙看沈堪輿不太想搭理姜默,也就不多留,帶著老婆孩子回家熱炕頭去了。
姜默一直在病房門口站著,實在疼得難受就半蹲下去揉一會兒胃,無論如何都不敢坐下去,怕一會兒唐硯之出來,他半天都站不起來。
在他閉著眼睛捱過這一陣疼痛之後,堪堪站直身子,病房門就被推開了。
姜默被嚇了一跳,一直放在大衣外兜里攥著小糖骨灰瓶的手一抖,小瓶子就跟著掉了出來,他慌忙屈膝去撿,但是因為動作遲緩,唐硯之已經先彎下腰去幫他撿起來了。
「小糖的嗎?」唐硯之將那個小瓶子捧在掌心,嘶啞地問道。
姜默愣愣地看著唐硯之,干白的唇瓣僵硬地微張著,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回應。
唐硯之並沒有再追問,只是將小瓶子還給了姜默。這樣的小瓶子他也有一個,只是裡面是空的,因為他連那個孩子的骨灰也沒留住。
「不舒服就坐下休息吧。」他指了指旁邊的長椅。
姜默將小瓶子在手裡牢牢攥著,懇切地看著唐硯之道:「叔叔,我休息過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唐硯之沉默地看著他,墨黑的瞳孔里除了疲倦,看不出有什麼其他情緒。
「我……重新去打了飯菜,剛剛醫生拿藥單過來,我去開了。」姜默提了兩個袋子過來,想遞給唐硯之,又不知道能不能這樣做,就提著它們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著。
唐硯之看著他躊躇不安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蓁蓁沒有跟你說,我讓你身體恢復了再過來嗎?」
姜默艱難地抬了抬肩去擦下巴上的汗:「說了。」
唐硯之將他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之後問:「那為什麼不聽話?」
「……對不起,叔叔,」姜默喘了口氣忍著疼,嘴唇還是克制不住地微微發顫,「我做的那些事情……您應該都知道了……我……」
唐硯之沒有讓他說下去,只是輕聲打斷他:「你以後還會做那些事嗎?」
姜默愣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回魂似的用力搖頭:「不、不會了!不然我不敢回來找阿修的,我當時是、是因為……」
那些灰色的回憶像山崩後的飛沙走石漫天烏雲撲面而來,姜默眼睛一酸,喉嚨死死地哽著,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已經想好未來怎麼做,就不用再糾結過去了,」唐硯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淡溫和的神情,「你要保護好阿修,但絕不是把他隔離在你所以為的危險圈之外的那種保護,這個世界上危險的人和事比你想像的多,超出你控制能力範圍內的更多。你只要牢牢牽著他,告訴他你們會經歷什麼,他會一直陪著你,也會清楚怎麼樣保護自己。」
「他是很勇敢的人,為了你他會更勇敢。」
「但是他也很膽小,沒有安全感,你一旦推開他,他可能就……不敢再走向你了。」
姜默像個乖孩子一樣聽著唐硯之說,視線模糊成一片,嘴裡嘗到鹹味才反應過來倉促地抹了把臉上溫熱的液體。
唐硯之看著姜默兩眼紅腫泛著水光,啞著嗓子低低笑了兩聲,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姜默受寵若驚地瑟縮了一下,眼睛陡然睜大,喘息不止的樣子像極了某種大型犬。
唐硯之收回手,道:「我聽蓁蓁說,你才26歲……已經是個很好的孩子了。但是阿修說你年紀輕輕就弄了一身的傷,所以以後你要記得,也要保護好自己。現在就是,你病沒有好,要早些回去休息。」
姜默訥訥地看著唐硯之,狼狽地吸了吸鼻子:「阿修他……什麼時候跟您說了?」
唐硯之從口袋裡拿出紙巾遞給他:「你不在的時候,他經常會說起你,但他沒說過你的名字,只會小孩兒小孩兒地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