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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默想了好一會兒,斟酌著字句緩緩道:「我很少傷成這樣,一般的傷,隨行的隊醫就可以解決。如果實在嚴重,就會到我們的私人診所治療——這裡就是我們設在西郊的一家診所。」
唐修不聲不響地聽著,就在姜默坐立不安地想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麼的時候,他把水杯遞到他嘴邊:「喝水。」
姜默雖然剛剛才喝過水一點都不渴,但唐修簡短的兩個字給了他莫名的壓迫感,他湊過去就乖乖喝了。
給姜默餵水不過半分鐘時間,唐修的腰離開了床頭櫃就酸得有些支撐不住,以至他靠回去的時候,好一會兒才能繼續開口:「你們不去醫院嗎?診所里的醫生,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我們儘量都不去醫院,目前還沒遇到診所解決不了的問題,」姜默避重就輕地道,「其實來診所都很少,隊醫就夠用了。」
其實姜默心裡清楚唐修有多聰明,會舉一反三,也能管中窺豹,事到如今他應當已經對他在做什麼事情猜測得七七八八了,他忽然覺得自己這般遮遮掩掩修飾美化的回答狼狽又蒼白。
果不其然,他又一針見血地追問:「你們的診所,到處都有分布嗎?能在你們的活動範圍內,充分保證你們的安全?」
姜默從未見過唐修這般咄咄逼人的樣子,他皺起眉頭,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只倉促應道:「可以……」
「你能不能不要騙我了姜默?」唐修嘶聲打斷他,臉色白的透明,顯得眼角愈發的紅,「如果你們的隊醫和私人診所真的能夠保障安全,那你上一次受傷,為什麼會昏倒在我宿舍門口?是不是根本就沒人管你,是不是你根本就……走投無路了?」
姜默沒想到他通透至此,怔怔地看著他,啞口無言間也忽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唐修話說得急了些,他掩唇咳嗽一陣,清瘦的手指在床單上摸索幾下,攥住了姜默的衣袖,啞聲道:「我可以幫你……」
姜默的擔憂瞬間應驗,心臟狠狠絞成一團,痛得他來不及做任何思考就果斷地道:「不可能!」
唐修固執地道:「我可以做隊醫跟著你。」
「不行!」姜默顫聲喝止他,「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麼?跟著我東奔西跑擔驚受怕嗎?你主攻的是腸胃科,跟著我又能做什麼?」
唐修臉色愈發蒼白,他嘴唇微張著,喘了好幾口氣才勉強發出聲音:「我可以學。之前小魚懷孕的時候,我……」
姜默為了讓唐修打消這個對他來說幾近恐怖的念頭,焦急得有些口不擇言:「有更多比你擅長治療外傷的現成的好醫生可以用,你已經很累了,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逼著自己去學這些做什麼?有這個必要嗎?」
「……」唐修眼眶紅了一圈,卻還是白著臉固執地重複了一遍,「我可以學。」
姜默狠下心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去的,我這些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一句不要再管,唐修便安靜了,攥著他衣袖的手指顫了顫,無聲地收了回來,像是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僵硬地垂在身側半晌,便撐著桌子站起來,給姜默倒了一杯水,卻怔怔地看著姜默緊繃的側臉發呆,半天都沒有把水遞過去。
他想跟姜默解釋,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為他多做一點事情,至少不要每次都在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時候,慌得六神無主又無能為力。
但姜默那句不要管他仿佛一記洪鐘一般,用力敲擊之後是震懾心房的轟鳴,還有久久揮之不去的繞樑餘音。
「……那你要照顧好自己,」他聽到自己嘶啞得一塌糊塗的聲音,也不知道姜默能不能聽清楚,他就坐在那裡嘮嘮叨叨地說,「受了傷就馬上找地方治,找我也可以,我會想辦法過去找你的……好像有人敲門,我去開。」
他扶著腰走了兩步,眼前昏花重影不斷,剛剛抽筋過的小腿鑽心的疼。
唐修的妥協讓姜默逐漸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一句多麼混帳的話,他慌忙起身拉住唐修,口乾舌燥地道:「阿修對不起,我剛剛……」
唐修輕輕掙開了他。
姜默怔住,心臟陡然往下沉。
「有人敲門,我去開。」唐修看著病房門道。
可姜默並沒有聽到有人敲門:「阿修?你是不是聽錯了?」
唐修是因為潛意識裡覺得自己該出去了,所以有聽到敲門聲的幻覺,但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固執地,一瘸一拐地走向門口,姜默叫他他不管,姜默碰他他就下意識地推開,可就算這樣,他好像也走不到門口。
腿太疼了,可能是抽筋抽得太厲害,肌肉纖維斷裂了。
「我腿有點疼……要不你讓他們直接進來吧?」唐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頭對姜默露出一個蒼白模糊的笑容,試探地道,「我保證不偷聽不偷看……我不管這麼多。」
「阿修,外面沒人敲門,你過來,我沒什麼力氣,」姜默有些困難地起身朝唐修伸出手,「剛剛是我不好,你過來我跟你說,我的意思是那些事情太危險了,你不能牽扯進來。」
唐修仍舊站得離他很遠,不聲不響地垂眸站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我知道,沒關係,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姜默小心翼翼地道:「你要是不生氣了,就過來讓我抱抱,我再給你揉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