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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醫的身子顫抖著,被打傷的腿更是抽搐不止,被人扶著也沒辦法再站得住,緩緩地跪了下去。
「老爺子!」助手膽戰心驚地扶著姜海,「他肚子裡有孩子的,不可以下重手啊!」
「我的孩子死了……他的孩子憑什麼活著……憑什麼!!」姜海含糊地吼著,嗓子裡仿佛含著一口濃血。
眼看他又要一鞭子抽過去,姜籬慌忙攔住他:「爸爸!等一下,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交代,不能就這樣打死了!」
姜海竭力忍耐著,額角掙著青筋,卻終究是放下手,任由助手攙著坐到了太師椅上,助手神色慌張卻仍是有條不紊地給他吸氧。
「他是誰。」姜海聲嘶力竭地問。
「他叫唐修,是阿默喜歡的人,」姜籬拿出一摞照片和一張親子鑑定書遞給姜海,「但是他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阿默的。」
姜海沉默地翻看著。
姜籬又遞給姜海一沓資料,是唐修和姜誠各種往來的郵件、語音、圖片,有些東西被抹去,有些東西被誇大,都放在一起整整齊齊地交給姜海看。
姜籬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在另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聲音里仍然帶著隱約的哭腔:「阿修,你懷疑我和阿琛想設計陷害阿默,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阿默呢,你費盡心思,偽裝成隊醫處心積慮地混入基地,把最無辜的阿誠牽扯進這些事情里來,為什麼呢?」
「我們原本無心破壞阿默這次的計劃,只想護他周全,你為什麼要欺騙阿誠,偽造出我們要從中作梗的假象,讓阿誠走上那麼危險的山路?」
唐修怔怔地跪在地上,臉色一片灰白,眼底昏暗無光,視線卻一直凝固在右前方的姜默身上,
看到隊醫想給他注射某種針劑,他失血的唇瓣微微張開,含混不清地道:「不要、不要給他……打那個……他凝血功能已經、很差了……」
姜海將照片朝他甩過去:「回答阿籬的問題!!」
有些照片尖銳的角在他額頭上劃出血痕,他仿佛沒有知覺一般,拖著血流不止的膝蓋,艱難地想爬過去阻止隊醫:「不要打那個……」
姜籬吩咐隊醫換藥,隨即神色慘澹地譏笑道:「這時候就不要假裝深情了吧,肚子裡的孩子都不是他的,內疚使然嗎?」
說完她湊到姜海耳邊,低聲道:「他怕槍。」
姜海便掏出助手腰間的配槍,朝姜默身邊的牆上連開了五槍,嘶啞地吼道:「你再不回答問題,我就打死他!!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害阿誠!!」
唐修顫抖得如同狂風中幾近解體破碎的枯葉,渾濁的瞳孔猛然收縮成一團幾不可見的光點,他看到地上散落的照片裡,有一張畫面是姜誠笑彎了眼,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姜默則走在最後。陽光剛好映在姜誠稚嫩清秀的臉上,他的眼睛明明彎成了小月牙,卻還是將所有的光芒都盛了進去,亮晶晶的。
他記得,這是阿誠在纏著他問,嫂子嫂子,你和哥哥在一起這麼久了,有沒有抓到他什么小尾巴呀?我也要感受一下威脅他有多爽。
眼淚仿佛失了控一般奪眶而出,在那張照片上飛快地聚成一小灘,姜誠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唐修伸出蒼白扭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照片捧起來,抹掉上面溫熱透明的液體。
「阿誠……」唐修喃喃地喊著姜誠的名字,無意識地摩挲著照片上的淚痕,卻沒有察覺到自己手上沾著血,整張照片都蒙上了淡淡的血跡。
哥哥的小尾巴就是你啊。
你一直乖乖地黏在他身後,問東問西,學這學那。
他一直竭盡全力護著你,生怕別人發現了你,傷害你。
你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是我高估自己自作聰明,毀了一切。
如果沒有遇到我,你們會一直都很好的。
如果沒有遇到我,就好了。
如果能用我的命換你回來,就好了。
「是有人指使你嗎?」姜籬仍然窮追不捨,「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指使你?他想得到什麼?」
唐修將照片揣進懷裡,啞聲應著:「是。」
「他想得到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把矛頭指向我和阿琛,又為什麼要牽連阿誠?」姜籬咄咄逼人地道,「他是阿默的人嗎?」
姜海目光陰鬱地聽著,神色晦暗不明:「你的意思是姜默授意他如此?」
「阿默不會害阿誠,只是他手下的人有可能自作主張!」姜籬連忙道,「爸爸,我、阿琛、阿誠,都在此次事件中受到傷害,唯獨阿默被繞開,如果不是阿默的人,那是誰的?」
唐修恍惚地抬頭看著姜籬眼裡迸射出來的光,嘆息著笑了笑:「不重要了……他已經死了,他的目的……達不成了。」
姜籬還想說什麼,姜海卻忽然吼道:「夠了!!」
姜籬頓時噤若寒蟬。
「把這個隊醫關進水牢。」姜海吃力地咳嗽著,沖助手擺了擺手。
助手點頭領命,過去想把唐修扶起來,唐修一直遲鈍地任人擺布,在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什麼之前,忽然輕聲道:「我能跟他……說兩句話嗎?」
助手看姜海和姜籬都沒有制止的意思,便壯著膽子將唐修扶到了姜默身邊。
唐修跪在姜默面前,輕輕撫摸著他濕潤的睫毛,還有他臉上被眼淚沖淡過的血痕,他覺得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他的小孩了,這種感覺讓他心尖發顫,手指也不穩,哪怕他努力想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