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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一直很好。
是她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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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媽媽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過,但是哥哥可能沒有辦法安慰你。
他生病了。
你可以來看他,但你一定要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實在難受也跟媽媽說,別在哥哥面前表現出來。
辛願的這些話,唐蓁聽得一知半解,只覺得心慌意亂,見到唐修之後,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天是唐修出院的日子,他穿著厚實的棉服坐在輪椅里仍顯單薄,雙手捧著一隻熱水袋,手指的皮膚像是透明的,布著凌亂不堪的傷痕,脆弱地覆著裡面蒼白的骨頭,在顏色艷麗的熱水袋襯托下更加明顯。
她在他床邊坐下,他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眼中迷茫帶著惶惑。
他瞳色生來便是很淺的褐色,失去了光彩之後,便是灰濛濛的一片,生機全無。
其實對他這樣的眼神,她沒有覺得多麼陌生。之前在天台的時候似乎他就是這樣看著她了,現在只是比那時候更灰暗,原先的躲閃如今已成為畏懼,四目相對不過幾秒,他就顫抖地垂下眼睫,捧著熱水袋的手指用力收緊。
那一瞬間唐蓁看到了他驟然泛紅的眼眶。
「阿修,這是蓁蓁。」唐硯之在他身邊蹲下,撫上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這是蓁蓁,是你最疼愛的親妹妹,你可以喊喊她的名字,她會答應你的。
唐蓁懷著孩子不方便蹲,唐硯之扶著她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簡單明了地跟她解釋了一下唐修現在的狀況,啞聲囑咐道:「爸爸去把車開過來,你陪著他。他要是肯說話,你就跟他說說話,他現在膽子小很容易受驚嚇,心臟也不好,你聲音要輕一些;他要是不出聲,你就握著他的手,如果他不躲的話,你還可以試著抱抱他。」
「我知道了,爸爸。」唐蓁用力點頭。
第50章
唐蓁小心翼翼地靠近唐修,想去握住他的手——那雙捧著熱水袋,卻依舊冰冷刺骨的,指尖發青的手。
可她一碰到他,他就躲開了,艱難地從喉嚨里吐出一個字來:「涼。」
「哥哥,」唐蓁不管不顧,執拗地去握住他,懇切地道,「哥哥,我不怕涼,你看看我,我不凶你,我再也不凶你了,你別怕我好不好。」
唐修仍舊是不肯讓她碰,拼命躲閃,甚至放開了熱水袋,只想把自己的手藏起來,唐蓁害怕他著涼,只能哽咽著放棄:「我不碰你,你拿著熱水袋,別凍著。」
她抬手想擦眼淚,卻已經有好幾滴落在了唐修的膝蓋上,唐修忽然停下了自己所有的動作,怔怔地看著那一片被唐蓁的眼淚打濕的布料。
唐蓁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情緒,只能別過臉去用力抹著眼淚,再回過去面對唐修的時候,發現他手裡拿著一張冒著溫熱氣息的手帕,像是剛剛用熱水浸潤過。
他緊張得雙手顫抖,躊躇了好幾回才困難地將那張手帕遞到她面前,雙眸渙散著,濕潤的睫毛低垂著,不敢跟她有哪怕片刻的對視,只從嘶啞的喉嚨里擠出一些邏輯混亂的模糊字句:「不哭……哥哥不好……對不起……」
唐蓁接過手帕,看著他手背上突兀多出來的紅痕,明顯是熱水燙出來的痕跡,聽著他說「哥哥不好對不起」,情緒完全失控,眼淚瘋了一般地狂湧出來,她在劇烈的抽噎中喊了一聲哥哥,便靠過去抱緊了他:「是我該說對不起,是我,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坐在輪椅中,避無可避,卻也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只是僵硬地任由她抱著,身子時不時輕輕顫慄。
唐蓁意識到自己這樣可能會嚇到他,還是拼了命地把自己的情緒穩下來,用那張溫熱的手帕狠狠抹了抹自己的臉,對唐修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唐修低著頭,忽然輕輕地說:「你……戴了。」
唐蓁知道他是在說她手腕上的金手鐲,連忙用力點頭,殷勤地伸手給他看:「哥哥我戴著它呢,你看。」
「喜歡……嗎?」
「喜歡!」
「柏書……喜歡嗎?」
「……」唐蓁的臉色驟然蒼白下去。
唐修好像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有些急促地道:「你、不要說……是我……送……」
「我喜歡啊。」秦柏書的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唐蓁腦袋裡轟的一聲巨響,仿佛身體瞬間經歷了一張大爆炸,渾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她猛地從長椅上站起來,擋在唐修面前:「你怎麼在這裡?」
「我跟著你過來的,阿修生病了,我來看看他啊。」秦柏書無辜甚至委屈地道。
「我們已經離婚,你跟我哥哥更是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必要出現在這裡,」唐蓁顫抖地指著大門,「滾。」
「我從沒有同意跟你離婚,」秦柏書咬著牙道,「你哥哥你哥哥,什麼都是你哥哥,他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人嗎?都是多大年紀的人,這樣不覺得噁心嗎?」
唐蓁努力深呼吸,克制著不讓自己大吼大叫:「這些都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還有,噁心這個詞原封不動還給你。你做了什麼事情,心裡沒點數?哪來的臉跟我說不同意離婚?」
「……你肚子裡懷著我們的孩子,我不想讓你生氣難過,」秦柏書臉色青白,額角青筋隱現,「我可以道歉,可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