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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傾以為再見面時他會動容,會產生破綻,讓人有機可乘。
可他並沒有。
他們隔得近,煙霧散了蘇亭之一臉,他有片刻的皺眉,但很快又恢復了笑意:「小傾,你以前可從不在我面前抽菸。」
蘇亭之是醫生,有強烈的潔癖,討厭身處於煙霧圍繞的環境,討厭衣服沾染上煙味,所以在江傾第一次抽菸的時候就嚴厲的苛責了他,之後他便再沒有在他面前抽過煙。
江傾輕彈食指:「今時不同往日了,小舅。」
蘇亭之笑了聲,走到窗邊打開了窗。
等煙味散了些,他才道:「我準備去自首了,思來想去,自首前唯一值得見的人就只有你。」
江傾抬眼,聽蘇亭之繼續道:「我身邊沒有牽掛的人,對你……至少曾經,還不錯。」
「在調查賀知渡身世之前麼?」江傾反問。
蘇亭之也抬眼看向他。
「蘇錦死後的很多年裡,你都一直盡職盡責的扮演好舅舅這個角色,演到自己都入了戲,忘記了誰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麼?」江傾掐滅了煙,慢慢道,「後來賀知渡出現在了我身邊,你剛開始很支持,直到你調查發現他是那起案子受害人的兒子,你才開始行動。」
「你比你媽要聰明太多。」蘇亭之笑著,眼神里還有些不加掩飾的讚賞,「我一直深知養狼為患的道理,可卻捨不得動你。你也確實沒令我失望,能把我逼到今天這境地。」
江傾也笑了聲。
「你確實成長了太多。」蘇亭之繼續說,「現在的你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你記得嗎,你小時候……」
「賀知渡在哪?」
江傾打斷了他。
蘇亭之沉默了片刻,又繼續笑道:「我應該有教過你,打斷別人說話很不禮貌,尤其是在有求於人的時候,你更要遵守規則。」
「賀知渡在哪?」江傾繼續問道。
蘇亭之臉色未變,乾脆沒再要求這個,而是輕笑了一聲,低聲道:「他死了。」
「賀知渡他死了,大概在幾個月前,他隻身獨立的找到了我,拿著你做幌子,想要獲取我的信任,染上了毒。你知道沾上毒的人發作起來是什麼樣子嗎?臉色蒼白消瘦,四肢也無法受控,爬在地上求人。」
「就像條狗。」
蘇亭之很平靜,平靜到幾乎稱得上是溫柔,說話的語氣和平時半分沒差,總是帶著笑眼,像是在陳述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可說的內容卻讓人膽寒。
窗戶依舊開著,屋內的暖氣被衝散了些,江傾覺得有些冷。他看向窗外低沉的烏雲,心想馬上要變天了。
「是嗎?」江傾反問,緩慢的閉上眼睛,再次睜眼時眼神又清明一片,「那滾吧。」
蘇亭之看向他,試圖從他眼裡找出些牽動來,片刻後才接話:「小傾,冷漠這點倒是學了你媽的十成十。」
江傾直言不諱:「對我來說,你現在存在的意義也僅限於此了。」
桌上的電話鈴打斷了這段並不和諧的談話。
蘇亭之看了眼手機,整理了下衣領,從桌上站了起來:「我想大概也不需要我多走了。」
話落片刻,門便被人從外面打開,陶修寒帶著幾個穿便服的警察闖了進來。
拿著□□,瞬間便擠滿了整個房間。
蘇亭之站在中間,表情絲毫不意外,還笑著讓人放鬆,稱得上是遊刃有餘。
過了這麼多年,他對自己的結果早就全然接受了。
他被帶走後,陶修寒檢查了他的手機,對身旁的人交待了幾句,人群就做鳥獸散,只留他一人在房間站著。
「辛苦。」他道。
江傾搖頭,沒有說話。
「賀知渡給我傳遞的最後一個消息是在一個月前,之後有和你聯繫嗎?」陶修寒說,「多虧了他,案件在人員及傷亡最小的情況下解決了。」
江傾搖頭,片刻後說:「做的不錯。」
做的不錯或許不能簡單的形容賀知渡的所為,在最近的幾個月里,他一直在蘇亭之身邊徘徊和試探,江傾不知道他具體做了什麼,吃了多少苦,又或是蘇亭之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這些他都一概不知,但做的不錯。
不錯到處理好了一切事情,解決了他們後顧之憂,報了私仇,也破了案件。
不錯到沒有考慮自己,也沒有考慮到江傾。
又或是賀知渡自始至終都覺得,江傾能像蘇亭之話里那樣,把外人的無情學到十成十,對待誰都一樣?
窗外的冷風把暖氣席捲而淨,江傾走過去關窗才發現天色已經暗淡下來,門外的喧囂早已散了,冬天還是冷的。
一切都沒關係,再怎樣都沒關係。
可江傾並不冷漠。
第62章
南城多雨, 每一年到了十月,窗外變總是淅淅瀝瀝,雨下個沒停。
江傾靠坐在窗邊的沙發上, 頭懶散的倚著牆, 手裡的手機被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震動個沒停。
拍完上部影片後,他便開始陸續停止一些工作, 後來電影上映了,以前的合同也到了期, 到了現在, 他勉強能算的上一個自由人。
窗外的雨不見小, 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手裡的手機還在震動,江傾敲字回了個好,便戴上口罩站起了身。
走出門去,光線反而比那昏暗的房間要亮堂許多, 空間內一片窸窣, 也喧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