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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這段時間明顯蒼老了些,胡茬也沒刮,也就是長了張帥氣的臉,看著倒是沒太糟糕。
身後的隊伍慢慢減少,一聲接著一聲的滴答,催的童遲光點了頭,都沒來得及感傷掉眼淚,就被笠海拉著一起上了車。
他在檢完票轉彎的時候,看了最後一眼他爸爸。
接著就被人群衝散了視線,徹底找不見人影了。
外套被來往的人群摩擦,大包小包的行李偶爾撞到小腿,童遲站在人群里不明顯,走兩步就被人撞的磕絆一下,他的手被笠海牽著,最後被人徹底抱了起來,就那麼被抱著上了火車。
「三個小時,小遲睡一覺就到了。」笠海幫童遲把窗戶邊的帘子拉上,整理了童遲下巴上的圍巾,那塊被小孩兒吐得熱乎乎的,冬天一吐氣就變成水,粘的圍巾邊上也掛著水珠。
童遲很乖,點點頭,把身子往下縮了點兒,眼睛一轉看見了對面坐著的老人。
老人衝著他笑笑,用著沙啞的聲兒問了一句,「小女孩幾歲了?」
童遲瞪著雙圓眼睛,不自覺的又把腦袋往下縮了下,屁股朝笠海那邊挪了些。
他其實話挺多,但僅限於在熟悉的人身邊。
笠海笑了下,衝著老人說了句,「男孩,長得白。」
老人驚了一下,盯著童遲仔仔細細的看,「男孩兒啊。」
童遲手底下拉著笠海的手指,溫熱小手鑽進男人滾燙的手掌里,他有點兒茫然和害怕,這種情緒從昨天一直持續到現在,估計還得持續很久。
車廂里人越來越多,擁擠人群和吵鬧聲不間斷,車廂里飄著淡淡的汗味兒和紙皮怪味,說不上來,就是不好聞。
穿著羽絨服的人看著個兒個兒臃腫,互相搖晃擠在一起,童遲偷偷的瞄著走廊里站著的人,感覺像小時候動物世界裡的胖企鵝。
他把圍巾向上撈了撈,躲在笠海胳膊後面做賊似的偷偷看著每一個人的臉。
看著看著就困了。小孩兒昨兒一晚上沒睡覺,一直擔驚受怕,這會兒吵鬧的聊天和嗑瓜子的聲兒倒成了安眠曲。
童遲睫毛輕輕眨了幾下,小雞啄米似的在空中點了好幾下,最後歪著小腦袋,緩慢的倒在了笠海的肩膀上,徹底睡了過去,溫熱的呼吸撲在圍巾上,吹的嘴邊一直飄著幾根濕潤的小毛毛。
半張臉都埋進了圍巾里。睡了不到半個小時,車廂靠近廁所的地兒突然咋咋呼呼的吵了起來。
一陣女聲,尖聲刺耳的大吼了一聲,「你往哪兒摸呢!」
童遲一瞬間被嚇得抖了身子,眼睛繃得大,腦袋一抬,唰的就坐直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扒著腦袋往那邊兒看,看不見的還站起來撅著屁股往走廊那邊探身子。
對面的大爺和大叔站起來,半條腿跪在椅子上,童遲盯著面前的半個圓潤屁股,眨巴眼睛愣了半天。
「這麼大歲數還臭不要臉!」
「你他麼罵誰呢!」
「我全部拍下來了!你等著進局子!」
童遲看不見,他也不敢看,本來膽子就小,長這麼大哪裡見過這麼大的架勢,這會兒嚇得只會瞪眼睛拽著笠海的手。
乘務員和工作人員涌過來協商,結果沒協商好,吵得更凶,整個車廂都是謾罵聲。后座的小孩也被吵醒了,一個勁兒的哭,車廂炸翻了天。
童遲腦袋後面坐了個老大爺,嗓子不好,隨著車廂內的吵鬧聲,咳了一嗓子痰。
童遲徹底縮在椅子上不動了,估計是憋久了,家裡那麼大的事兒,情緒一直積著。
這會兒小孩一害怕,徹底憋不住了,低著頭也不出聲,眼淚自己一個勁兒默默的往下掉。
笠海坐在旁邊都沒聽見。
直到童遲自己一個人掉了五分鐘的眼淚後,他看快到站了,轉頭看了一下,「小遲怎麼了?」
童遲眼淚掉的睫毛上全是水花,鼻頭也有點兒紅,看著就可憐,這會兒也緩過來了,抬頭說了句,「想我爸。」
笠海沒說話,手指壓了壓童遲的手指,他這人嘴笨,說不出來什麼哄孩子的話。
好在童遲也不鬧,抹了一把臉就不動了。笠海把他圍巾裹好,等車到站了,夾著童遲匆忙從人群鑽出去,終於下了車。
迎面的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子,空氣里飄著一股北方冬日裡獨特的氣味,好像帶著些炭火和風沙味,轉眼又被風雪甩了一巴掌。
童遲一出車門就打了個噴嚏,手臂勾著笠海的脖子,鼻子埋在脖間,小小聲音衝著笠海耳朵邊說了句,「謝謝叔叔。」
笠海笑著,手臂用力把他向上顛了顛,跨開步子朝出站口外面走。
嘟——
手機在兜里震動。
笠海一隻手拿著行李,一隻手抱著童遲,這會兒沒工夫接,童遲拍拍他說自己下來,讓他接電話。
兩個人站在出站口的角落,周邊都是嘈雜打電話的聲音,童遲安靜站在原地聽著笠海說話,對面是個女聲。
「到了,現在就出去。」笠海看著挺開心,伸手讓童遲牽著他,兩個人往外走了幾步。
「小停也來了?」笠海揚著調問,笑著嘆了口氣,「好,你在車上等我,外面冷。」
說完就掛了。
童遲被人牽著走了出去,外面的冷空氣依舊凍人,迎面飄來的雪花粘在睫毛上,遮住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