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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坦然地回視他,語速很慢:「不是喜歡就會有結果的。」
答非所問就是答案。
周晏生清楚這個道理,也聽懂了秦湘的話。
秦湘還喜歡他。
只要她還喜歡他,為他心動,那就沒有可以讓他們分開的理由。
秦湘也想和他說開,所以此刻眼裡慢慢暈上淚水,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就算是我們互相喜歡,那也不會有結果的。」
「為什麼?」
「因為我們身份不同,你是京北高官家的子弟,我爸還欠了你十萬塊錢。你知道嗎?每次和你一起出去的時候,我都會萬分小心,會怕自己用餐方式不對,走路姿勢不對,丟你的人。」
「你還記得那個黑色的遮陽傘嗎?」
周晏生因為她這句話陷入回憶,但怎麼想也想不上來是什麼。
「那是我在今年你過生日時送你的生日禮物,本來想當天告訴你的,但後來看到你朋友送你的禮物都是我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品牌,他們的禮物能買幾百個我送你的那把遮陽傘。」
「而且,你可能忘了,你朋友說,他家保姆用的才是那種傘。雖然這話沒什麼,但我真的很難受。」
「那把傘花了我一個月的生活費。」
周晏生張了張口,但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因為他忘記了。
「你還記得嗎?之前有一次,平蕪下了一周的雨,學校操場很破,成了一個小水潭,你直接把我抱了起來,你的鞋因此髒得不成樣子,我當時告訴你了,你說的是,髒了就扔了唄。」
「那雙鞋是因為我變髒的,我想還你一雙一模一樣的,但你知道嗎?我在網上查到價格之後,呆住了,因為那價格是我家半年的生活費,我那時的生活費都不夠那雙鞋的假貨。」
太陽出來之前,霧是沒辦法消散的。
周圍很安靜,沒有任何的嘈雜,他們像是掉落在一個平行時空里。
「我喜歡你,可我怎麼努力也無法跨越我們之間的距離了。我這次真的累了。」
以前,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周晏生,現在看來,那時候的想法真是矯情。
配不配的上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而且她也在努力地追趕周晏生的腳步。
但現在......她沒有時間了啊。
現在的她,才是真的配不上他。
她真的累了,腹部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她都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了,更何況他們兩個的未來。
霧不會散了。
即便太陽出來,霧也不會散了。
她這次什麼也看不清了。
周晏生手下的力氣也在不知不覺中消散,秦湘後退一步,吸吸鼻子,胡亂地用手背抹掉眼淚,「我生活在泥潭裡,和你不一樣的。」
周晏生的心被一萬根銀針密密麻麻地扎進去,他不死心地問道:「那我們的約定呢?不是說好了每年六月去西藏嗎?不是你說的嗎?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學?」
秦湘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我可能要失約了。」
「如果你願意,那就去和別人一起完成我們未完成的約定吧。」
她也不想放手的。
可你必須承認。
承認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線就是斷了。
天有情亦無情。
天有情,安排了一個人曾溫暖了她的青春。
天無情,被救贖的代價是生命。
你說。
什麼是情深緣淺。
什麼是,情到濃時,戛然而止。
「我們到此為止吧,周晏生。」
「很高興遇見你。」
秦湘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明知道和他不是同路人,也知道和他沒辦法走到結局,但還是想拖延一會兒,想多和他待會兒。
但也就僅僅看了三兩眼,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走之前,她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踮起腳,一圈又一圈地幫他圍上。
周晏生呆愣在原地,仿佛還在細細琢磨秦湘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那個姑娘的身影就這樣,漸漸隱入霧中,直至消失。
回了病房,剛巧碰到阮甄接熱水回來,阮甄注意到她脖子上的圍巾不見了,詫異地問:「晚晚,圍巾呢?是不是落在外面了?」
秦湘愣神,喃喃道:「弄丟了。」
阮甄沒說什麼,只是一個圍巾而已,她讓秦湘躺回床上,一會兒會有醫生來,秦湘乖乖脫掉羽絨服,這才想起來,因為羽絨服沒有衣領,所以阮甄才幫她戴的針織帽,但現在圍巾給了周晏生,病號服的衣領就露了出來。
眼前忽然浮現出周晏生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安慰自己,不會的,他應該沒有注意到。
但為什麼還是那麼想哭,她翻過身去,背對著阮甄,拎起被子埋上頭,無聲地哭了出來。
為什麼會是她啊,她真的想不通,為什麼她那麼年輕會得上這種病,為什麼是她。
人真的太脆弱了,根本經不起老天的推敲。
秦湘真的想不懂了。
今天被告知腫瘤是惡性的時候,她明明忍住不哭了啊,明明已經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了啊,為什麼在知道自己命不長的時候,還是想哭了呢。
她明白,即使沒有這個病,她和周晏生也無法走到頭的。
可她就是難受。
她不想得病,不想化療,不想剃光頭,她怕疼,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