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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眨眨眼以示回應。
恰好這時秦誠帶著醫生走進病房,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照例給她檢查了身體, 習慣性地給懸掛在支柱上的葡萄糖吊瓶調速。
醫生說:「這次暈倒只是因為低血糖, 你要按時吃飯,不然胃痛是常有的事。」
秦誠看了床上的秦湘一眼,添油加醋地說道:「我姐高三生,為了前段時間的摸底考試,硬生生地讓自己過上了那種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醫生聽完後只是對著阮甄多囑咐了幾句,之後走出了病房。
醫生走後,阮甄坐回病床邊上,拍了拍秦湘的手:「晚晚,你爸他不是那個意思。」
秦湘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接下來的五分鐘,阮甄在秦誠和秦湘姐弟倆的追問下,慢慢道出實情。
十萬塊對於他們這種普通家庭,完全可以比喻成巨款,去年因為爺爺的治療費和住院費,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費用,已經把這個家侵蝕的所剩無幾了。
秦湘清清嗓,費力地開口:「那十萬塊怎麼辦?」
是把她交出去抵債嗎?
阮甄抹了把臉,聲音低到不能再低:「你爸已經還上了,就在剛剛,他打電話告訴我了。」
秦誠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這麼快?分明剛剛兩撥人還在家裡對峙著。
秦湘理清思路:「爸......哪來的錢還上的?」
阮甄聞言,有些心虛,都不敢和秦湘對視上:「你爸的一個同事借給咱們的。」
秦誠皺眉,「媽,這不就是拆了西牆補東牆嗎?」
拿借來的錢去還錢,照這樣來說,這窟窿不就永遠補不上了嗎?
阮甄當下就明白他的意思,小聲說:「你個孩子懂什麼?」
秦誠氣短,胸膛起伏不定,「對,在你們眼裡,我就是小孩,什麼也不懂!」
「——秦誠。」
這抹男聲對於秦湘來說無比熟悉,她心慌了又慌,不可置信地朝著聲源地看過去,不顧手背上的針眼,撐著身子坐起來。
果然,幾米外的陽台旁邊坐著一個人,他身後的破舊牆體脫落了許多,苔蘚在陰暗處瘋狂生長,被他坐著的那張橘黃色的塑料椅子都顯得格外廉價,搖搖欲墜地似乎無法承重。
下午的陽光格外令人燥熱,窗外的蟬鳴不停地響,吵得人心煩意亂。
周遭瀰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腐爛味道,還夾雜著病人擱置在床下尿盆的騷味,小孩爆發性的哭聲格外響亮。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那麼的格格不入。
周晏生站起身,一半臉從陰影里露了出來。
秦湘盯著那雙漆黑的眼睛,內心深處的抗拒如火般燃燒,難堪和自卑編織的層層大網包裹住她,令她呼吸不暢。
秦誠看過來,「生哥,對不起啊,事情太多,把你給忘了。」
秦湘猛地偏頭看向他,不明白秦誠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秦誠「噯」了聲,向她解釋了秦湘暈倒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是生哥報的警和叫的救護車,他和我們一起來的醫院。」
「轟」的一聲驚雷在她腦子裡炸開。
周晏生報了警和叫了救護車,也就是說,幾個小時前,她家的兵荒馬亂,種種難以入目的場景,被人威脅著讓還錢,家裡的一片狼藉,都被他瞧見了。
這個認知一出現,迅速與她心底的自卑形成一個樞紐,緊緊桎梏著她。
他不該這樣的,不該看到那些市井腌臢的事情。
他不該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她怎麼配的上他。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是她太喜歡他了。
喜歡到麻痹了自己,忘記了兩人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應該要和他的朋友一樣,享受生活地活著,自由自在的,而不是拘泥在這小小的縣城,圍繞著她打轉。
「你回去吧。」
秦湘說完這句話便平躺在病床上,翻過身,閉上眼,用力攥緊身下的床單,硬生生地把眼淚憋了回去。
秦誠沒想到秦湘對周晏生這麼冷淡,拄在那兒有些尷尬,「生哥。」
周晏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凸起,表情淡淡的,讓人瞧不出他內心所想。
「阿姨,那我先走了。」
饒是秦湘沒和他說上一句好話,他也禮數周全地向兩人道別,之後走出病房。
阮甄盯著這個高大的背影,恍惚一陣,腦子閃過什麼,急忙喊秦誠:「你去送送人家。」
她今天的舉動有些奇怪,但秦誠沒多問,答應下來便跑出病房。
周晏生是開車來的,手機里突然進來一條銀行的信息,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起手機,剛打開車門,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生哥!等一下!」
周晏生回頭,看清來人是誰後,關了車門,「怎麼?」
秦誠還在那噗嗤噗嗤地喘著粗氣,後背半弓著,「生哥,我姐今天是心情不好......你別生——」
「喏。」
一隻骨骼分明的手伸過來,礦泉水被他握在手裡。
「喝口水再說,著什麼急?」周晏生擰開瓶蓋,把水塞到他手裡:「我理解你姐的心情,我一大老爺們那有那麼嬌氣,我沒生氣。」
秦誠愣在原地,「哥......」
周晏生後退一步,移開兩人的距離,隨意地揮手:「行了,你趕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