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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喝水。」
樓時景迅速接來一杯溫水,插上吸管方便他飲用。
「幾點了?」明越問。
樓時景放下水杯,應道:「六點零八分,姐姐和克里斯汀的醫生已經落地渝城,柳嫣帶著所有產檢報告去接他們了,順便和他們細說你的情況,等他們來醫院就立馬做手術。」
聞及手術二字,明越的臉色很明顯蒼白起來。
樓時景輕撫他的面頰,溫聲說道:「手術室是無菌環境,非醫務人員不可入內,所以我就不能陪你進去了,但是姐姐在裡面,放寬心好嗎?」
明越眉梢下沉,眼底漸漸湧出一汪濕潤。
樓時景低頭吻上他的雙眼:「我保證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離開你身邊,越越會堅強的——對不對?」
明越沒有說話,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像是在抗議男人的話。
他艱澀地閉了閉眼,須臾後平復心緒,強行引開話題:「鄒主任建議趁此次手術拿掉子宮,你願不願意?」
明越點頭:「嗯。」
「好,一會兒我就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了。」
病房外傳來了叩門聲,管床護士推著治療車入內,對他進行評估後便做好了留置導尿。
不多時,柳嫣帶著明穗和另外兩名克里斯汀的醫生來到明越的病房,一男一女,金髮碧眼,正是去年為男性做剖宮產的醫生。
克里斯汀有過嚴格規定,醫生不可為直系親屬做手術,所以此番由那位名叫Penne的女醫生和男醫生Herbert做主刀醫生,明穗給他二人做助手,產科主任鄒先蘭和管床醫生柳嫣也必須在手術現場,確保術中的溝通。
向明越簡單地諮詢一番後,幾人當即趕往手術室做術前準備,明越也由護士推至手術室入口處。
護士按響門鈴後,立刻有人從裡面打開了腳感應門,正欲推他進去時,樓時景忽然上前,俯身抱住輪椅上的人,嗓音沉啞:「越越,我等你和多多平安出來。」
明越回抱著他,嘴角擠出一抹強笑:「放心,我不會害怕的。」
目送著明越進入手術室通道後,樓時景迅速往回走,乘電梯來到八樓的中央觀察室,裡面坐著許多院領導和產科醫生,見他到來,眾人齊齊與他打了個招呼。
觀察室的屏幕上顯示著所有手術室的監控畫面,操控電腦的人將監控切到6號手術室,明越在麻醉師和他姐姐的攙扶下躺上了手術台,那架用於拍攝手術過程的攝影機也已固定穩妥。
樓時景看著屏幕里逐漸被綠色洞巾覆蓋的孕夫,下顎線頓時繃緊,仿佛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這一刻變得緊張起來。
手術室的任何動靜都能傳入中央觀察室內,柳嫣用英文和兩位主刀醫生交流了幾句,後續便無人再開口。
「姐,」正當這時,手術床上的明越忽然輕咳一聲,「我有點喘不過氣。」
幾位醫生同時看向心電圖,極具變化的數值立刻讓眾人警覺起來。
「AFE!」率先開口的是Herbert。
AFE——Amniotic flu embolism,妊娠類過敏反應綜合症,即羊水栓塞。
「面罩給氧,打開雙靜脈通道。」鄒先蘭當即對巡迴護士吩咐道,「立馬給兒科打電話!」
不過瞬息之間,心電監護的數值已經變成了直線,Herbert不作遲疑,迅速為明越進行胸外按壓,同時由鄒先蘭等人為他進行抗休克、抗過敏、防止DIC及預防腎衰竭等治療。
面罩給氧無法改善血氧飽和度,不得不改為氣管插管。
突如其來的變故在中央觀察室里激起了不小的漣漪,樓時景也知道產科頭號殺手羊水栓塞有多危險,懸在喉間的心臟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
「子宮收縮過強使宮腔內壓力增高,引起了子宮下段內膜破裂,致使羊水在宮縮的間隙里進入母體,從而引發羊水栓塞。」
音響里不斷有聲音傳出——
「氫化可的松100mg,5%葡萄糖50ml快速靜脈滴注。」
「罌/粟/鹼30mg,10%葡萄糖20ml緩慢靜脈推注。」
「多巴胺20mg,10%葡萄糖25oml靜脈滴注。」
……
這廂有鄒主任和柳嫣,Herbert和Penne當即返回手術台,迅速為明越進行了剖宮產手術,與此同時,兒科醫生也趕到了手術室。
明穗強壓淚水剪掉了臍帶,待吸淨胎兒口鼻內的羊水後,迅速把胎兒移交至兒科醫生手中。
胎兒自取出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哭聲,Apgar評分只有五分。
樓時景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大腦在這一刻呈空白狀態,連呼吸都變得格外艱難。
視線逐漸被黑暗遮蔽,連同屏幕里的身影也一併消失殆盡。
——放心,我不會害怕的。
越越不會害怕。
但是……我害怕啊。樓時景手裡握著的是一枚平安扣,那是前往手術室之前護士給摘下來的,這是醫院規定,患者進行手術時身上所有飾品都需要取下。
樓時景頓覺渾身力氣被人抽乾,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奮力撐著眼皮,生怕一眨眼就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唯有手裡這枚暖潤玉能給予他一點微薄的溫度,足以粘合住即將破碎的神緒。
「哇——」
這時,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傳入耳內,樓時景遽然回神,失聰的雙耳逐漸恢復過來。
沉凝了許久的氣氛悄然改變,坐在樓時景身旁的李院長終於開口了,聲音裡帶著幾分微不可查的緊張:「恭喜樓總,您愛人已經脫險,孩子的Apgar評分也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