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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英蘭這才又看了梁星燈一眼，從嗓子裡滾出來了一個低沉渾濁的嗯。

　　  「現在情況怎麼樣？」

　　  「倒沒什麼大問題了，只是今天要吃流食。」吳叔絮絮叨叨地說：「你媽最近老休息得不好，昨晚上十二點多都還沒睡，你說她，這身體也不好，還學年輕人熬夜吶？」

　　  梁星燈慢吞吞地噢了一聲，他悄悄用餘光看了眼沈英蘭。

　　  沈英蘭神色懨懨，目光垂落到身前藍白相間的被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梁星燈的視線往她那兒瞟了好幾次，才鼓起勇氣說：「媽……你如果長期休息不好，我帶你去中醫院調理一下吧。」

　　  沈英蘭的反應有些遲鈍，聽到梁星燈的話後，她反應了兩秒，然後才慢慢地抬起頭看他。

　　  她沒有理會梁星燈的話，而是突然問：「你今天一個人來的嗎？」

　　  梁星燈被她問愣了，啊了一聲。

　　  「我問你，今天一個人來的嗎？」

　　  這場手術好像極大的消耗了她的精力，她想到提高嗓音，卻又沒能成功，所以只是加重了語氣里的氣音。

　　  好像是從胸腔里擠出來的話，喘氣聲明顯，像一隻破了的風箱。  

　　  梁星燈張了張嘴，最後遲疑地搖了一下頭：「……不是。」

　　  沈英蘭似乎早有預感，但病痛讓她喪失了質問的氣力，她只是輕飄飄地問：「是電話里那個人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太冷了。

　　  這語氣里沒有一點力度，卻又帶著奇怪的涼意，讓梁星燈的脊背一下冰冷了下去。

　　  他的心裡咯噔了一下，知道今天恐怕又是無法善了了。

　　  沈英蘭的直覺有時候敏銳得可怕，只要是一點輕微的異樣，都能輕易地察覺出不對勁。

　　  他不知道沈英蘭能不能認得出那是顧柏榮的聲音，也不知道沈英蘭究竟是不是猜到了點什麼。

　　  「……是。」但最後，梁星燈還是說了實話。

　　  沈英蘭的臉頰太消瘦了，她最近大概是過得不太好了。由於臉上的肉太少了，所以那一雙眼睛就顯得有點凸。

　　  也格外地明顯，看人的時候頗具壓迫感。

　　  她直勾勾地、眨也不眨地盯著梁星燈看了一會兒，然後說：「出去，不要再回來看我。」

　　  「英蘭！」吳叔忙打斷了他：「星星專門回來看你的，人才剛趕過來，你這是做什麼。」  

　　  橫亘在他們倆之間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但顯然現在並不是一個適合交談的時機。

　　  「媽，我……」在面對一個支配了自己十幾年生活的人的時候，人真的很難對她生出什麼反抗的想法，也許是軟弱，又也許是有點心灰了，梁星燈低落地說：「……我下次再來看你吧。」

　　  「梁星燈。」就在他要轉身即將要離開的時候，沈英蘭突然又喊住了他。

　　  梁星燈頓下腳步回頭。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她開口問。

　　  他在一瞬間明白了沈英蘭想要說什麼。

　　  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離開她身邊，去到她所不齒的同性戀的懷抱里嗎？

　　  梁星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這不應該是兩個可以對立起來的內容，可它們在此時此刻，就是被沈英蘭對立了起來。

　　  他的頭忽然開始疼了起來，好半天，他才低不可聞地說了一句：「我還會再回來看你的，媽媽。」

　　  說完，他轉身出去了，吳叔長長了嘆了一口氣，不贊同地看了一眼沈英蘭，追了出去。

　　  *

　　  「星星。」吳叔幾步追上了他。  

　　  梁星燈心裡有些低沉，見吳叔追出來了，還是停下來，勉強對他露出了個笑來。

　　  「吳叔。」

　　  吳叔嘆了口氣，勸道：「英蘭和你說的那些話，你別太放在心上，我……」

　　  他遲疑了一下說：「我大概也了解到了你們之間的事情，她一時想不通很正常。」

　　  梁星燈苦笑了一下說：「吳叔，我知道，我會努力和她溝通的。」

　　  吳叔只是嘆氣，半天沒在說話，隔了會兒，他摸出了手機，翻開相冊，點開兩個漂亮女孩兒的合照。

　　  合照的背景像是在國外的街道上，一個一頭長直的黑髮，穿著一身潔白無暇的長裙。一個則染著耀眼的紅色長捲髮，攬著白裙女孩的肩膀，看著鏡頭笑。

　　  梁星燈有點詫異：「這是？」

　　  吳叔含著笑意看著照片上的紅髮女孩兒：「我女兒，和你一樣。」

　　  「她、她也是？」

　　  梁星燈震驚極了，這他倒是不知道。

　　  「是啊。」吳叔看著紅髮女孩兒說：「她當時和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很不能接受，坐在家門口抽了一夜的煙，最後我問她，是不是我和你媽離婚了，你報復我啊？」  

　　  「你猜我女兒說什麼？這沒良心的，她說，『爸，拉倒吧，你沒那麼重要。喜歡上了女孩子就發現自己是個同性戀了唄，哪裡有那麼複雜。』後來我一想，也是，父母在孩子的生命中，也許很重要，但又沒那麼重要。」

　　  梁星燈沉默了許久：「您女兒一定很幸福。」

　　  吳叔哈哈笑著擺了擺手：「我和她吵過很多架的，別看我現在好像什麼都想得通，都是和她吵架吵出來的。」

　　  說完後，吳叔看著梁星燈，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要知道，你媽媽的情況，到底和我是不一樣的。所以你不能強求她一定要理解你的事，她是因為這個受過傷害的，你也要給她不願意面對傷害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