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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梁星燈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他也不可以。
好半天,顧柏榮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他素來是個目標清晰又極具行動力的人。
之前的三十年裡,他人生里所有的目標就是表演,為了達成目標,他願意付出任何東西。
但現在,他的目標和理想全都變成了沉甸甸的梁星燈。
顧柏榮睜開了通紅的雙眼,嗓音沙啞地開口:「我可以出去了是吧。」
電子女音沒有出聲,顧柏榮神情柔軟又感傷地看著那一小塊電子屏幕,心中生出了無限纏綿繾綣的不舍。
但他必須出去。
只有出去了,他才能真正走向梁星燈的未來。
「我知道你在。」顧柏榮低低地說,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懇求,這是他與幕後人對話這麼多次里,第一次露出示弱的姿態。
「讓我……再看看他吧。」
*
人們總是很難去反抗或者糾正一些在腦海里根深蒂固的思想。
比如說,喜歡同性是錯的。
梁星燈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處於極端自厭的情緒下,因為他犯下了這個錯誤,且不知悔改。
這種自厭的情緒陪伴了他很久,有時候梁星燈甚至會出現一種自毀的衝動,好像毀掉了自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痛苦。
直到隨著時間的推移,同性群體在社會上的接受度變高,信息傳遞的速度越來越快。
梁星燈才慢慢意識到,也許喜歡男人本身不是錯的,錯的只是他父親的出軌與欺騙。
就像畫一樣的。
是這樣嗎?
他思考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直到近兩年,梁星燈才敲破了那層裹在他身上的繭。
是的,他想,愛與喜歡本就是平等的,男人可以喜歡女人,也可以喜歡男人,女人可以喜歡男人,也可以喜歡女人。
在不違背法律和道德的前提下,同性之間為什麼不可以存在有感情呢?
這個想法已經在梁星燈的心裡盤踞了許久了。
他又想,或許沈英蘭也並不是什麼時候都是對的。
在被逼到極致過後,梁星燈的心裡反而平靜了下去。
反正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差的情況了。
他不能總是像過去一樣懦弱,毫無長進,只知道逃避和得過且過。
人總要成長,成長是抽筋扒骨的,人的一生也就是在抽筋扒骨中不斷被打碎然後重組的過程。
所以,有些話也總是要說出口的。
梁星燈抬起頭,他的臉半邊還腫著紅痕,但他的眼睛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清明過,被淚霧浸潤過的眼睛,甚至是發著亮的。
沈英蘭對上他的眼睛,心裡驀然驚了一下。
梁星燈確實不像她記憶里的樣子了。
「媽。」他的嗓音還顫抖著,卻無比地堅定:「放過你自己吧。」
沈英蘭像不認識梁星燈的那樣看著他,艱澀地反問:「什麼?」
「你不覺得奇怪嗎。」梁星燈笑了下,笑的時候牽動了臉上的傷口,他忍不住小小的嘶了一聲,然後繼續說:「其實本來是梁咎的錯吧,也該是他受到懲罰。但為什麼痛苦的人卻是你和我呢?」
梁咎就是梁星燈的父親。
沈英蘭的心臟沉沉一跳,梁星燈嘴裡的那句痛苦像一根巨大的針,驟然扎穿了她的心臟。
「媽……他錯的地方,是欺騙和對婚姻的不忠,對吧?」梁星燈又問。
沈英蘭好似明白了梁星燈想要說什麼,又好像沒有,她只是死死地盯著梁星燈的臉。
好半晌,她才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句惡狠狠的話:「你給我滾出去!」
梁星燈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著頭走了,路過沈英蘭身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低聲說了句。
「媽,吳叔真的很好,向前看吧。」
沈英蘭沒有回話。
梁星燈垂下眼睫,離開了。
*
【已進行空間重疊,時間十分鐘。】
冰冷的電子女音終於再次出現了。
梁星燈已經回到了家裡,他沒有玩手機,沒有點開尋光,只是坐在沙發上發呆。
那些話說出口後,他在很短暫的時間裡感到了一陣輕鬆,輕鬆過後,卻又陷入了茫然。
他好像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要怎麼做了。
顧柏榮就站在他的身邊,默默注視著他。
梁星燈的臉上還腫著,看著怪嚇人的。
這親媽下手可真重啊。
顧柏榮心疼壞了,總忍不住想去碰碰他。
但他現在已經碰不到梁星燈了,也許是因為虛擬空間即將崩塌的原因。
他又只能焦急地在原地打轉轉,什麼都做不了。
顧柏榮知道,他得趕快回去,否則他就一直都只能處於無能為力的狀態。
但……他就是還想再看看梁星燈。
【時間還剩一分鐘,虛擬空間即將崩塌,請宿主儘快離開。】
電子女音提醒道。
他必須得走了。
「星星。」
顧柏榮伸出手指,想去碰他的臉,但他的指尖卻穿了過去,什麼都沒碰到,顧柏榮驀地攥緊了手指。
他蹲下身,緊盯著梁星燈的雙眼,嗓音低沉,像是在做某種承諾。
「我很快就回來。」
「這次不會讓你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