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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松沉默了一會兒說:「首先,你要清楚,你是我弟弟,是我相處了幾十年的家人,而梁星燈對我來說是個陌生人,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先選擇保全你。其次,我調查過他,也知道他家裡的情況,你和他在一起必定也會受委屈。基於你們倆情況相當,所以我不認為他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顧柏榮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是嘖了一聲,說:「怪不得你沒老婆,你要是有老婆,你試試你樂不樂意讓他受委屈。」
顧青松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會反對,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有衡量的標準。所以,我只是基於我的立場,給予你一定的建議,采不採納你自己考慮。醫生說老顧最近身體狀況還可以,你自己把握一下度,不要把他氣狠了。」
顧柏榮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頓了會兒,他又苦笑了一下說:「哥,你們不要覺得梁星燈和我在一起,好像是我吃虧了,所以怎麼委屈他都可以。其實,是我離不開他的。」
顧青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顧柏榮繼續說:「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好……你和我爸從小到大,對我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我當然知道你們關心我,愛護我。但是人有時候……總需要一點柔軟的情緒。」
當一個人一直都被冷硬的對待時,自己也不得不同樣用冷硬的態度包裹住自己柔軟的情緒,以適應這個環境。
在長期壓抑的環境下,一旦遇到一個能對你毫無保留地展現最柔軟地方的人。就會像上癮一樣,不自覺地就會被他吸引,朝他靠近。
想要……緊緊地拽住這塊溫暖又柔軟的地方。
顧青松也沉默了半晌:「是我們疏忽了。」
顧柏榮搖了搖頭:「不,我知道你們同樣關心我。」
說完,他嘶了一聲,岔開話題道:「行了啊,大幾十歲的人,咱們就別說這些酸溜溜的東西。」
顧青松無奈地笑了下,點了點頭。
恰好這時顧雄也出來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收了音,顧雄沒察覺出與什麼不對來,他看了眼兄弟倆,說道。
「跟我來書房一趟。」
顧柏榮和顧青松互相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書房在二樓,裝潢比較復古,到處都是用的紅木家具,兄弟倆以為顧雄要說什么正經事兒,表情不禁嚴肅正經了下來。
反倒是顧雄看了他們一眼,有些蒼老的聲音緩緩道:「不用那么正經,談談家事,坐吧。」
顧柏榮找地方坐了下去,心裡卻直犯嘀咕,他實在弄不清他爸到底想做什麼,談家事又是要談什麼家事,只好先沉默著不說話。
顧雄也沒作聲,而是先是柜子里摸出了一個被藍色絲巾包裹著的方形物體。如同皺橘子皮一樣的古銅色手指輕顫顫地打開了方巾,他的動作很緩慢,像是生怕把方巾里的物品弄壞了,慎之又慎地把裡面的物品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相框,像是有些年頭了,相框上泛著深褐色。但這個相框很顯然被人保管得很好,表面光潔,纖塵不染,仿佛是曾被人多次拿在手裡摩挲過。
顧雄把相框遞到了兩兄弟面前,相框裡面內容清晰地映進了他們的眼睛裡。
是一個年輕男人和年輕女人的合照,他們倚在一輛摩托車邊,背後是一片白色的沙灘,再往後,就是一片湛藍的茫茫大海。
女人穿著玫瑰色的紗裙,赤腳站在雪白的沙灘上。海風吹拂著她輕飄飄的紗裙與及腰的長捲髮,她漂亮的臉上被幾縷髮絲黏住了,但這並沒有影響她的心情。她朝鏡頭開心的笑著,櫻粉色的嘴唇抿出了極好看的弧度。
而旁邊的男人穿著灰撲撲的工裝,他的五官同顧柏榮有幾分像,立體鋒利,帶著強烈的壓迫感。但此時他臉上帶著微笑,表情格外的溫柔,他沒有看鏡頭,而是側臉,微笑著看著一邊的女人。
所有的壓迫感都在這個充滿幸福的眼神里化開了。
顧柏榮是看過自己生母的照片的,但他其實不太了解自己的母親。
母親的死對顧雄的打擊很大,觸景傷情,提起過去的回憶也傷情,顧雄很少主動對他們提起母親的事。
所以,顧柏榮對他媽媽最多的回憶,是從顧青松嘴裡聽到的。
媽媽姓秦,單名一個語,是個鋼琴家。
溫柔、漂亮、大家閨秀……
但照片裡的秦語,顯然是有些叛逆的,不太符合顧柏榮以往對她的認知。
他詫異地抬頭,看了眼顧雄。
顧雄也生了一雙桃花眼,只是桃花老去,他的眼皮垂落,壓下了眼尾的弧度,這雙眼睛早就不似當年好看。
但他此刻垂著眸,眷戀又感傷的看著相框裡的照片,桃花眼又好似當年深情。
「很少和你們提你們媽媽的事,今天和你們聊聊吧。」脈脈看了好一會兒,顧雄才抬頭看向他們道。
顧雄和秦語的故事是個很老套的窮小子和大小姐的故事。
窮小子和大小姐互相看對了眼,卻被大小姐的家人極力阻止,最後大小姐選擇了和窮小子私奔。
「這是我騎車帶她私奔的時候拍的照片。」
顧雄垂眸,懷念地看著照片,他伸出手摸了摸秦語的臉。但相框上的玻璃阻隔了他的手,顧雄只摸到了滿手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