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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姨就撲哧一聲笑起來:“好兒子,答得對極了。”驀地又有些發酸,想起他曾經對自己的專情,忍不住還是問道:“那什麼……他府上女人可多麼?十個指頭可數得過來?”
二蛋掰著指頭,才掰了第一根就沒下去,搖頭道:“沒有,他府上除了婆子和奴才,沒有一個丫頭。他說女人都是蛇蠍,叫我除了小甜寶,不許和所有女孩兒說話。”
紅姨抿著嘴兒生氣:“呸,他是個變態,你甭聽他胡說,女人才可愛。等找到你姐姐,娘帶你們幾個一塊兒走。離著他們遠遠的,不讀書,開個酒鋪子,長大給再你娶房媳婦兒疼著。”
“嗯。”二蛋鄭重點著頭。
“如此便先不要打糙驚蛇。”窗外傳來男子說話的嗓音,還有腳步聲前後。
永恪在院子裡叫:“望川、望川。”
“叫我呢。”二蛋聽見了,便說要走了。
紅姨捨不得他出去:“他給你改的名字?”
“恩,他說紅二蛋太難聽,就給改了個名兒。”二蛋很著急,怕被人發現娘藏在這裡,趕緊往門邊跑。
看昔日虎頭虎腦、淘氣又孝順的兒子變得如此小心拘謹,紅姨簡直把隆泰恨死了,眼淚又下來:“那你隔三差五就得出來玩兒,可不許被那瘸子知道了,他會把你娘撕了鞭屍……”
話音還沒落,人就已經跑遠了。
幾人往門邊走去,永恪看著二蛋紅腫的眼眶,壞兮兮地笑:“嗨,你剛才在裡頭和誰說話吶,我聽見你叫人娘。”
二蛋擠眼睛,脆生生否決:“胡說,我沒有。”
“我說你有就是有,本皇子都聽見了!”永恪可不曉得擠眼睛是什麼意思,偏把嗓門揚高。
鐸乾和老桐對看了一眼,勾了勾嘴角,表情便有些微妙。
二蛋著急起來,不高興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娘她在南邊,隔著山隔著海,她來不了這裡。”
兩傢伙年齡差不多大,平日又常見面,打打鬧鬧就成了好兄弟。永恪怕二蛋不和自己玩,連忙找台階下:“好吧,沒有就沒有,那你得答應長大把你家外甥女許得我。”
“長大再說,我姐姐可小氣,她一定得要你不少彩禮。”二蛋暗暗舒了口氣,孩童的聲音漸行漸遠。
紅姨拭著眼角從側屋裡出來,看庚武一襲鴉青長袍立在院中,左右臂各環著一個小肉團兒,言語輕柔安撫,那精削下頜上卻青茬一片,掩不住焦灼。
曉得這後生疼孩子,暗暗裡有些心疼女婿,卻到底還是生氣,絞著帕子哭:“好啊,我說你怎麼捨得把那丫頭晾一夜不管,原來是被山匪綁票了……可憐丫頭打小就沒了娘,好容易找了個相公,以為能得著點疼,這才兩年不到就給綁了。那山土匪可是人麼?那是吃人的莽獸,能巴巴放著女人不弄?要是她娘兒倆出了甚麼閃失,老娘可就和你沒完……非把你這兩年賺的身家全搭上!”
叫阿檀去拿筆墨,說要去信給親家母告狀,告庚武只要錢不顧家;又說要打休書,等秀荷回來就讓他倆離,財產四六分,孩子也抓鬮,一人帶一個走。留一個她自己養。
阿檀是紅姨的死忠,平日裡叫庚武“三爺”,但凡紅姨一來便改口喚“咱姑爺”,嘴上應誒,馬不停蹄就把筆墨紙硯取了來。
庚武管不住紅姨,只得由著紅姨去折騰。看紅姨這般轟轟烈烈,猜秀荷那點兒鬧騰功夫都是得了紅姨真傳。卻又因著紅姨這番話,愈發思念起秀荷不行。梅孝奕那個半癱子心思又狠又陰,他惦記秀荷可不是一日兩日,眼下秀荷後腦被石頭傷著,真不知在他手裡如何處置……該死的,若是敢動自己女人一根毫毛,他就能叫他兄弟兩個生不如死。
心中焦灼,便與鐸乾一明一暗地鋪張開來。明面上朝廷依舊在山中搜繳,只言不提亂黨之事,暗裡卻悄然布開大網,只待將梅孝奕引蛇出洞。
許是朝廷實在平靜得詭異,那邊陸盞漸也覺心慌。京城裡不知誰人放出話來,只道總管大太監的私寵梅大少卷了他大筆身家逃匿,陸公公勃然大怒,聽說要把梅大少所有參股的生意都凍結,包括先前給梅孝廷投的那一份利息。
梅孝廷的日子開始不好過,許多早先被他賒了債的主兒紛紛上門追討。又有風聲放出來,說他在南邊的老家早就沒有了家產,其實不過是個混場面的空兜虛主兒,小柳春上了他的當才會跟著他好。
那從前早就看不慣他逍遙不可一世的人們,便紛紛開始尋釁。
京城圈子裡混,靠得是什麼?面子。面子哪裡來?銀子。銀子你都沒有了,還想有面子?誰人都把你當狗,圈子裡混不下去,美人憑甚麼還歸你得?一個個又開始堂而皇之地給小柳春送胭脂送衣裳送首飾,你梅孝廷自個拿不出來更好的,就只能吃癟裝孫子,眼睜睜看著別人去捧你女人。
順福首飾莊內,胖掌柜盛氣凌人地腆著大嘟囔,搖頭嘆氣:“嘯老闆,不是在下不給您賒,是您先前欠的還沒還上。在下也只是個吃俸祿的掌柜,吃消不起您三天兩頭的欠。”
後日有個局子,安慶王府六世子辦生日酒,特特請了自己和小柳春去赴宴。那六世子早就垂涎小柳春已久,今次這趟局子可不能叫小柳春打扮寒酸。一件新襖緞,一副新頭面,那都已經是最最精簡了的。
梅孝廷隱忍住心中扈氣,那昔日少年清傲的俊美面容上,笑言便有些低聲下氣:“柴掌柜通融通融,眼看就是月底,過幾天嘯某那邊的利息來了就堵上。這不是正趕上後天嚜,實在也是手頭周轉著急……”
伸手去條那條翡翠鑲金珠鏈子,卻被掌柜的一隻胖手攔截。
那叫柴掌柜的鼻孔朝天,眼睛看都不看他一眼,拖長聲音道:“誒~~別動別動,這首飾可貴著,一般人不讓摸。嘯老闆您這樣年輕,如何對我老朽說渾話。你們兄弟兩在京城裡空手套白狼,如今風聲可是傳得滿京城沸沸揚揚。那利息也不靠譜,保不准下個月就被債主收了,您拿什麼還?我看您還是去對面看看,那邊的首飾也做得很是精緻,價格還周到,就適合您這樣的主顧去買。”
說著指指對面街邊,叫梅孝廷自己過去瞅瞅。
“呵呵,謝掌柜熱情。”梅孝廷鳳眸含笑,正待要轉身過去,只順勢抬頭一看,卻見乃是鋪擺在地上的髒雜攤子,眸中便一瞬掠過陰戾。
一輛青蓬馬車停在路邊,庚武透過半開的車窗簾子看見,便對大張頷首點了下頭。
大張探身沖巷子裡一揚手,只見兩名陌生爺兒把一個嘎瘦青年往外一推:“出去吧,拿錢財辦事,敢多嚼半句舌頭,就剁你半截兒命根子!”
“誒,是是是~~”那青年猛一個踉蹌穩住,趕緊拼命諂媚哈腰。只見面黃肌瘦,生一副大小眼睛,乃是已經離開了梅二甚久的奴才榮貴。自從來了京城,見多了花花世界,又染了一身煙毒,後來便棄了主子跟別人會賭場煙管去了。
也不知在哪兒發了財,倒是穿一身名貴富麗,抖抖肩膀,往梅孝廷所在的首飾店裡走去。
大張看著榮貴一晃一晃的瘦腿子,低聲道:“大哥,那梅二要是真上了船,這輩子可真就是廢了。”
“哼,他若心中不存貪念,誰人也誘不了他上鉤。已經過去了三天,再不出點狠招,又如何能逼得出梅大?”庚武清雋狼臉隱在車廂暗影中,冷冽地勾了勾嘴角。
第126章濁塵無淨
那廂榮貴一搖一擺進店,在櫃檯前左看右看,看見梅孝廷手邊上一隻鑲紅寶石雕花金鐲子,便用蒼瘦的指頭勾起來,在嘴邊吹了吹:“掌柜的,給老子開個價~”
“喲,客官您拿的這可是咱順福莊的新進寶貝,得值三百多兩銀。”柴掌柜腆著大肚子迎過來,見榮貴面生,又諂著笑臉道:“這邊一排您不防也看看,成色都差不多,價格上會實惠許多。”
“狗眼看人低……”榮貴瞥了他一眼,把金鐲子在手上掂了掂,想都沒想便道:“包了。家裡頭女人不好哄,買別的回去不給上炕。”
那掌柜的見他如此闊綽,大肚子一收,腰杆子立刻就哈了下來:“嘿~~這位爺慡快。不瞞您說,前兒個安慶王府六世子也看上了它,說是要買下來送給小柳春,後來家裡有事,臨時被叫回去了。還是爺您和它有緣分。”
一邊說,一邊拿出首飾匣子親自給榮貴打包。見梅孝廷站在旁邊痴看,怕他趁自己不注意把那條翡翠金珠鏈子“順走”——人窮了也不是沒可能做出來的——便斜著眼睛乾笑道:“那不送嘯老闆,您上對面瞧瞧去,那兒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