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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反正坐著也是坐著,不帶這樣客氣的。”晚春揮揮手。
奶娘忙兜著手兒急急忙忙往後院跑。
“咕咕。”甜寶找不到秀荷,小肘兒撐著身子,想要仰起腦袋找媽媽。一隻小白碗卻擋住了她視線,她本能的想勻出一隻小手兒把碗掰下,撲通一聲卻又撲回了籃子裡。
旁邊的一個夥計過來看到了,便對晚春道:“小太太,您這碗水可得移移,仔細孩子打翻了。”
“人在這坐著呢,能有什麼事?我馬上就喝了。”晚春潸潸然地笑著,看甜寶已經第二次撐起肉嘟嘟的小肘,眯著月牙兒對著秀荷的背影笑,瓷娃娃一樣可人。
眼一涼,捶著腰肢站起來去門邊走動……
第099章秋去京城
“喀~~”甜寶終於撐起胳膊了,清亮的眸子四下里張望,透過矮茶几,看見娘親抱著花卷弟弟輕語,興奮得直蹬腿兒。
卻看不清呀,試著去推白色碗沿,太沉了推不動,她愣了一愣,把小手兒攀進了碗裡面……滾燙的開水吱吱灼人,嬰兒粉嫩的小指頭頓時如若刺骨扎針。生下來便是嬌養的小大姐,哪裡經歷過如此劇痛,嚇得“嗚哇”一聲咧開紅紅小嘴大哭起來。
“嘩啦——”那小手兒打翻了瓷碗,頓時整碗滾燙的開水往甜寶的臉蛋上撒瀉下來——
“天呀小小姐!”奶娘才撩開門帘,嚇得失魂驚叫。鄉下的女人力氣大,手腳靈活,千鈞一髮之際撒腿把甜寶攬起來,又忙不迭地把籃子推開。
“撲嚕——”半個籃子掉垂在椅子勾上,索性豆豆沒有仰面栽下去。但那開水四濺,來不及躲過的幾滴卻濺到了甜寶的腳面上,嬰兒兩隻稚嫩的腳丫子頓時騰起來幾個水泡。又灼又痛抓骨撓魂,哭得嗓子都快喑啞了。
豆豆幾時見過姐姐這樣撕心竭力,頓時也嚇得“哇哇”蹬腿兒。小夥計趕緊過來把他籃子扶正,怕他滑落到地板上去。
秀荷才謝過大夫,一轉身看到這一幕只覺整個人被抽空,險些花卷都在懷中失手。兩步衝出來,話沒張口眼眶卻已經紅開——
“嗚嗚~~”甜寶蠕著小手直往娘親的懷裡撲,那嫩粉的腳面上幾個水泡晶瑩剔透地把她皮膚撐開,痛得十隻小趾頭蜷成一團,不知道有多疼呢我的寶貝兒。
秀荷把花卷放進籃子裡,接過甜寶在懷裡撫著。小丫頭哭得都快沒聲音了,攀在娘親的胸口想要吃奶。秀荷形容不出小丫頭在她心中的分量,但那是子青與她,或者還有子青那個婢子娘的生命延續,這些是花卷和豆豆都無可取締的。
親著甜寶的小手兒,心肝都疼碎了,顫著聲質問奶娘:“不是叫你看著孩子嗎,這才半刻不到的功夫,你跑去幹嘛了?我化錢雇你來幫傭,不是叫你來偷懶的,不是叫我家丫頭受這份罪的!”
三奶奶貫日裡笑眉柔語,對傭人們也只像自家人看待,幾時見過這般冷厲?奶娘惴惴地哆著手兒,措辭都拿捏不住:“是,三奶奶您責怪得不錯……都怪我,是我的錯,一早上沒如廁,方才實在是著急得不行。又聽梅、梅太太她說要幫我看著,我想就那麼一會會的功夫就回來……她說她是您自小的好姐妹,親得穿一件衣裳,我以為……嗨,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
百口莫辯,扇自己的臉。
秀荷睇了眼破碎在地的瓷碗片兒,心底里都在後怕,方才那一碗開水倘若潑的是甜寶的臉蛋,小丫頭這一輩子就算是毀容了。
咬著唇角一定不肯罷休:“先不說旁人,這麼大個碗就在那兒擺著,都知道崽崽們現在能撐胳膊了,你走之前不會把它移開?”
奶娘是個老實人,方才見晚春那般貴態,哪裡還敢隨便去推她的碗?但此刻解釋也顯得無力,只是不停地兜著手說是自己的錯。
旁邊夥計替奶娘冤,一邊收拾著狼藉,一邊開脫道:“我就說這碗水放著不安全,剛才提醒梅小太太要挪走,她還說她就在這裡看著,一會會就要喝了的。哪裡知道我這才剛一轉身,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去了。”
嘖嘖咋舌。
晚春站在門外吹風,聽聞裡頭嬰兒的啼哭從高昂到低霾,猜著事兒過去了,便揩著帕子走進來。到底內心裡慌亂,一邊走,目光卻沒有焦距:“喲,怎麼啦,怎麼啦,這才走了沒兩下,怎的就把小丫頭燙著了。”
圍觀的擋著道兒,她都沒看見秀荷懷裡抱著的是哪個,這麼篤定就是小丫頭了。
“嚶嚶~~”甜寶看見晚春姨姨撲粉的顴骨,癟著小嘴兒直往娘親的懷裡躲。
秀荷的容色當即就冷了,晚春的話還沒說完,便叫秀荷“啪”地一掌摑了過去。
秀荷咬著牙關,齒fèng里磨出二字:“卑、鄙。”
晚春臉上登時火辣辣地燒開一片,她卻沒想到真惹怒秀荷竟也是狠毒的。心虛地凝了眼甜寶泡腫的腳面,眼神澀了澀,又擰著帕子揚起臉來:“煽我?關秀荷,你今天非得把話給我說清楚,到底是誰卑鄙了?老娘剛才人在外頭吹風,敢情這碗水還是我隔空潑的了?那還不是你家丫頭自己抓的,怪我咯,我做了什麼?”
但她的眼神卻躲閃,雖然語調高揚得恨不得誰人都聽見。
秀荷太知道晚春了,但是她怎樣也想不到,晚春竟然會去設計一個小奶娃。蠕了蠕發抖的嘴角:“她一個才四月大的孩子懂得什麼叫燙不燙,你不讓人把碗挪開,你敢說你心中沒有鬼?花晚春,你就算是再不待見我,大可以衝著我來,何必明面上笑著,背地裡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這事兒沒完,我叫你此刻當著大夥的面向我家丫頭賠禮。倘若丫頭腳上落了傷疤,等她爹回來一樣也不會叫你好過!”
“是啊,是啊,方才進來的時候就覺得眼神不太對勁,明擺著做了虧心事嚜。”
“聽說這位是春溪鎮梅家的小姨太,那個宅子喲,你是沒進去過,陰森得咧……”
圍觀的人群紛紛對晚春指指點點,又看著甜寶小腳丫上越發大起來的水泡直唏噓。
晚春聽得侷促,真是了,一個個看庚家男人有錢,都把過錯怪她身上咯?她想喝口水難道還不給喝嚜?她又沒把水往孩子身上潑,她不過就是放著不管罷,怪就怪那小丫頭自己手賤。
但晚春也是個不服軟的性子,想了想乾脆也豁出去,笑笑地盯緊秀荷的眼睛道:“唷~,賠禮道歉?敢情老娘什麼都沒做,白白挨了你一巴掌,臨了還得給你三磕頭四賠禮道歉?……關秀荷,你聽聽你現在的口氣,你總說我變了,沒錯,我是變了,就是嫉妒你怎麼了?但你也別太把自己當什麼郡主。你以為你娘是個好貨色?說穿了就是個被男人始亂終棄的野姘頭,老頭子連家門都不讓她進的,她算哪門子王妃了?你也不過只是個野種。冤枉關伯白養了你十幾年,臨了被那什麼太醫白白坑掉性命,可好,你不想著替他討冤,倒心安理得地抱起親爹大腿。那不知道的都夸咱關伯有福氣,知道的誰人不在背後戳你脊梁骨?呸,忘恩負義!”
什麼叫野姘頭?什麼叫始亂終棄?什麼叫被太醫坑掉性命?!
太突然,秀荷頓地愣怔,攥住晚春的手腕質問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爹被曾老太醫害死了?你敢把話再重新給我說一遍,不然別怪我今天也豁出去。”
晚春想起在京城時偶然間聽到的一幕,這才恍然一激動不小心說漏嘴了。但話既已說到這份上,此刻也收不回來了,乾脆一胳膊把秀荷甩開,捂著帕子撇嘴笑道:“這還用說嚜,你自己用腳趾頭想想就該知道,那端王爺是個什麼角色?京城裡除了皇上幾無人敢開罪他,他肯甘心自己的女人被一個釀酒的糙漢白睡?傳出去還要臉面不要?……你還別就不相信,自個去問那甚麼曾老頭兒討藥方底子吧。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人還沒去京城,那打你主意的已經在玩兒手段了。”
只覺得大腦一瞬空白,本在努力構建著的某些情愫忽然之間崩塌。關福的早逝一直讓秀荷心中遺憾,遺憾未能讓阿爹看到崽崽們長大,聽姐弟三個叫一聲外公。但因著關福臨終前的勸言,她才決定對自己催眠、決定把對鐸乾的排斥釋然。但此刻聽到的這些都是甚麼?是無可置信,是天翻地覆!
腦袋中一幕幕晃過鐸乾的英容笑貌,他站在青紅酒鋪的天井之下,深幽的桃花眼眸睇著子青的空屋發呆,他問她“你爹今歲幾何,他對你娘可好?”他給關福牽線老太醫,他又三兩次來信南下,探問關福的身體,囑咐按時吃藥……
“怎麼了?不說話,怕了,後悔了?”
“嚇,什麼姘頭野種的,這是在說端王府的私生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