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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平靜,確實沒有什麼激動的樣子。
江淺予說:「你很少會給貧窮的人看病吧?」
杜餘歡說:「我的診費很多人付不起。」
「不止是錢,貧窮的人也沒時間看心理問題,當一個人連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問題都沒辦法解決的時候,是沒時間和精力關注自己的內心充盈還是空虛,只是生存就已經是最大的難題了。」
江淺予淡淡笑:「我有時候會想,我現在的這些事情,也許只是吃飽了撐出來的煩惱。」
「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來講,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都實現之後,人們就想要得到歸屬、尊重和自我實現的需求。大部分人都被阻擋在了歸屬之外。」
杜餘歡說:「來自找我的人,一部分是為了歸屬,一部分是為了尊重,很少有人為了自我實現。」
「你就認為我屬於哪一類?」
「如果不是鄧藝恩,你不會找我。」杜餘歡說。
江淺予笑,又點頭:「你說得對。」
如果是她自己,確實不會找杜餘歡。
兩個人又聊了兩句工作上的事情——主要是杜餘歡關心她的工作,江淺予作答。
這些也沒什麼不好說的,江淺予說得還算流暢,只是偶爾,依舊需要想了想才會給出答案。
好像這些記憶,雖然她切身經歷過,可是記憶的留存並不清晰,所以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只覺得模糊,仿佛是身體裡的另一個人做的事情。
杜餘歡離開後,小方很快走進來。
江淺予知道他們是在擔心什麼,但其實這事情也不用擔心,她不會再做一次那樣的事情。
她不是不想這麼告訴他們,但要真這麼說了,可能他們只會把她看得更緊。
江淺予依舊呆在病房裡,吃飯,看劇本,睡覺,很單調,也很平靜。
小方看不出江淺予有什麼異常,跟鄧藝恩打電話時說:「淺予姐看起來挺平靜的,不知道是不是下胳讓我們放心,不過她現在真的很少說話。」
杜餘歡在第二天再次來病房,跟她聊天。
江淺予表示很歡迎,態度也很友好,似乎是跟一個經常見面的朋友聊天。
江淺予沒說謊,她真的覺得跟杜餘歡聊天感覺很好。
這種很好源自於一種親切,一種同理心,一種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
「有喜歡的音樂嗎?」杜餘歡問。
江淺予點頭:「有的,我喜歡符合我口味的旋律,不怎麼看歌詞,聽歌會只注意旋律是不是讓我耳朵舒服的。你呢?」
「我啊,我想想,我喜歡聽有特色的歌,非常平靜,或者非常搖滾。」
「不錯啊,沒想到你看起來這麼清薄,會喜歡這麼極致的。」
「輕薄?這是什麼形容詞?我在你眼裡這麼不正經嗎?」
「不是,清澈,但是又不厚重。」
「……你這個形容詞,還挺有意思。」
「嗯,可以看出我是個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因為學過的詞語太少,只能自己創造詞語。」
「呵……」杜餘歡搖頭,「有點太凡爾賽了。」
「在你面前,我只能勉強算是謙虛吧。」
杜餘歡依舊笑著:「怎麼會?」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大學還沒畢業,你都在國外讀研究生了。」
「我是上學時間早,加上我那會兒省內教育是學制短,我小學只上了五年,初中高中合校,大學上了一個……還算喜歡的學校,我也是沒考上我想上的大學,後來大學申請英國的研究生,英國研究生學制短。」
「……」江淺予說,「不,不要對我這個學渣說你沒考上的心儀大學是京城大學。」
「……」
杜餘歡果然沒說話。
江淺予無語:「還真是啊。」
杜餘歡笑了笑。
「得了,別跟我說話了,我心理不平衡。」江淺予說。
過了一會兒。
江淺予:「所以你大學是在哪兒念的啊?」
杜餘歡:「霧城。」
「霧大?」
「嗯。」
「……」
霧大也是國內很有名的高校,雖然確實比不上京城大學,但有幾個專業,也是國內頂尖。
江淺予嘆氣,「你這才是真正的凡爾賽。」
杜餘歡失笑。
「我外婆以前很想讓我去霧城大學的。」江淺予說。
外婆總是坐在門前做手工活等著她回家,跟她說:「以後要考去大城市哦,霧城就很不錯哩,那裡的樹啊,樓啊,都是很高的,就連人都比咱們這兒的人長得高。」
江淺予總是回答:「好。」
外婆一生都生活在小縣城,年輕時村子裡有下鄉的年輕人就是霧城的,對霧城的想像,都來自知青帶著的幾張照片。只有後來生病才有機會去市里看病,但也只是看病而已,當時他們連住院的錢都要出不起,出去逛又要花錢,只好將希望都用來許願。
想著以後怎麼怎麼樣一定要怎麼怎麼樣。
但許願過後就是一片沉默,誰都知道那只是美好的願望,究竟能不能實現真的很難說。並且絕大概率下,是實現不了的。
江淺予心裡清楚,外婆心裡也清楚,但還是被她哄得開心。
後來江淺予想起來,都會想與其想著省錢治病,不如讓外婆走得更開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