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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晚飯。
飯後父母便要走,他們第二天還有工作要忙,留不了太久。
鍾毓將人送到門口。
臨上車前,母親拉著她的手,眉目間滿是擔憂。
她叮囑道:「小縣城不比大城市,這裡到處都是城鄉結合部,什麼人都有,治安很不好。阿毓,你這麼漂亮性格又這麼乖順,看見那些不學好的混混記得千萬躲遠點兒,別被欺負了,知道嗎?」
鍾毓垂下眼眸:「知道了,您放心吧。」
話雖如此,母親卻還是放不下心。
但她又實在沒什麼辦法,只得帶著滿腹牽掛上車離開。
黑色轎車在雨中漸行漸遠,直到拐過一個彎,再也看不見。
鍾毓靜默的站在門口,許久,待確定那輛車不會去而復返之後,才緩緩地動了動僵直的身子。她明眸輕眨,將唇抿成一條直線,卻還是沒能壓住微微勾起的弧。
外婆問:「你爸媽一走,就這麼開心?」
口吻里並無責怪的意思,但鍾毓卻還是怔愣了下。
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讓她幾乎是瞬間收斂起了情緒,恢復成慣常清冷的模樣。
鍾毓垂下眼:「沒。」
外婆悠悠的嘆口氣。
「你爸媽把你管的太緊了,我以前也說過他們,沒人聽,後來也就沒法說了。」她伸出布滿灰色老年斑的手牽起她:「這下來了外婆這邊,就好好放鬆好好玩,外婆不說你。」
鍾毓沒吭聲。
她關上大門,一手撐傘,一手扶著外婆,祖孫倆攙在一起往回走。
院裡兩側都是土地,兩邊各種了花和菜,中間用碎石子和著水泥一起,鋪了條窄窄的路,方便平日進出。
鍾毓將外婆扶回客廳坐著,自己去二樓收拾行李。
房間衛生是張姨提前收拾好的,母親走之前也幫著她鋪好了床,剩下的東西需要她自己歸置。
鍾毓先將小提琴放在了一側的床頭柜上,又將其他東西各自擺放好。在衛生間整理洗漱用品的時候,才發覺自己來時忘了帶洗臉巾。她沒有用毛巾擦臉的習慣,問了外婆最近的超市在哪,知道走出巷子口就是,當下決定去買。
外頭雨還在下。
鍾毓撐起傘,握著手機緩步往出走。她今日來時穿了一件青白相間的連衣裙,麻布材質,長度到小腿肚上,腳底下是一雙純白色的帆布鞋。每邁出一步,裙角在腿邊晃啊晃的。
巷子裡的路是水泥鋪成的,年久失修,路面上每隔兩三步就是一個坑窪,大小不等,裡面被黃色的泥水灌滿,雨點墜進去的時候,打出渾濁的泡泡。
鍾毓生怕弄髒了自己的白鞋,一路提起裙邊走的小心。
來了只短短几個小時,鍾毓已經清楚到認識到這裡和大城市的區別。
沒有車水馬,只有狹窄到僅能容一輛車通過的小巷子,更比不上大城市的繁華。但是同時也少了喧囂聒噪,多了幾絲寂靜。最重要的是,這裡逃開了父母施加的無處不在的束縛,那張長久以來包裹著她的無形的塑料膜布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能讓她大口大口的喘氣。
想到這裡,鍾毓心情又好了些許。
她清淺的笑著,唇角向上彎起,卻在轉過一個彎的時候,驀地僵住。
巷子對面走過來一個男生。
一米八往上的個頭,身上罩了件寬鬆到沒型的白短袖,唯一的裝飾是胸口燙印的那一連串看不太懂的字母,其餘地方則是東一片西一片的黑色污漬,就連底下的牛仔褲也是如此。一身衣服斑駁的差點瞧不出本來的顏色。
男生留著寸頭,青黑色的發茬又短又硬,再往下,一張臉像是刀刻出來的,五官鋒利恣睢,下頜線條尖銳的好似能割傷人一般。他一手插在褲兜里,一手垂著身側,露出的兩條臂膀呈小麥色,上頭青筋鼓起。他沒撐傘,任由雨水淋在身上,渾然不顧。
興許是察覺到鍾毓的視線,他往過掃了一眼。
眼皮漫不經心的抬起,狹長的眸子裡是慣含著陰鷙與戾氣。
只一眼,凶相畢露,嚇得鍾毓下意識屏住呼吸,匆忙挪開視線。
她心思亂了,腳底下不察,猛地踩進了水坑裡。
啪嗒一聲,泥漿飛濺。
冰冷的積水霎時間灌滿鞋子。
鍾毓站在那裡,僵直著身子一動未動。
男生從身旁走過。
錯開身的瞬間,耳畔傳來一聲嗤笑,裡頭的嘲諷明晃晃的,不加半點遮掩。
雨滴打在傘面上,發出嗒嗒嗒的脆響。
鍾毓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腳步聲消失,她才垂下眼,將腳從水坑裡□□……白色的鞋面已經徹底髒了,附著著一層污黃的泥漿。
看了幾秒,她抬起頭,表情溫吞的繼續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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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鑽進自己房間。
準確說也不算他的。十來平的屋子,兄弟兩人共用。
剛進門,他便兩手交叉拽住衣角往上一扯,濕漉漉的短袖被兜頭脫下摔到角落的臉盆里,一氣呵成,帶起的水珠濺了秦磊滿臉。
他正趴在床上看書,抹了把臉隨口罵:「草!你他媽甩我一臉水!」
秦放兩手正放在褲邊上。
聞言,抬起眼皮往過斜睨了一眼。
只一眼,秦磊瞬間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