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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很快回過神來,挺了挺胸,不甘示弱地回嘴,「我是血統純正的德國人,少女團的先鋒,你這個外國人能拿我怎麼樣?」
「能不能怎樣,日後我們會見分曉。」在跨出大門的時候,和她擦肩而過,唐頤沒退讓,兩人的肩膀重重一撞。
緹娜沒料到她的力氣這麼大,不由自主地倒退了步,回了頭,對著她的背影叫道,「我們走著瞧!」
唐頤沒有答話,甚至連眼皮也沒抬一下,跨出步伐,向外走去。
「死病貓,神氣什麼!」緹娜氣呼呼地走進店鋪,在椅子上坐下,本想給自己倒杯水解氣。突然一個念頭竄入腦中,她眼珠子一轉,放下杯子又匆匆地追了出去。
唐頤走出店鋪後,迎面正好駛來一輛電車,她想也沒想,一步跨了上去。這趟列車,前往集中營。病了這麼久,自己沒法去,也沒人替她傳訊。和父親失去聯繫近一個月,不知他現狀如何,心口上始終有這麼一根弦懸掛著,讓她心神不寧。一旦恢復了力氣,身體裡的那股子蠢蠢欲動又鑽了出來,帶著對父親的思念,情不自禁地再次踏上這方土地。
現在這個時間點,勞工們已經結束工作,採石場四周空無一人。但唐頤做事機警保險,耐著性子在樹林裡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天空完全黑了下來,夜色籠罩大地,她才感到一絲安全。
她悄悄地從灌木叢中跑出來,小心翼翼地將信件埋在約好的地點,紙上雖然只有寥寥幾筆,卻表達出了她對父親的思念之情。
見信如見人,希望父親早日看到。
夜色下的樹林冷冷清清,偶然頭上掠過幾隻烏鴉,那粗啞的叫聲撕裂寧靜,顯得有些陰森。無人的採石場顯得有些空曠,這裡也不知道埋了多少亡靈,想到那些慘死在納粹手裡的冤魂,唐頤縱是膽大,也不由背脊一涼。她不敢再逗留,將要做的事情辦妥後,又小心翼翼地退回了林子裡。
採石場上埋著她的希望,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又回頭。集中營里,那一簇簇的燈火,如同鬼眼;那一扇巨大的鐵門,如同魔鬼的利齒,簡簡單單的一堵牆,隔出了人間和地獄的距離。
想到上一次見到唐宗輿時的情景,不由一陣心酸,眼眶微微發紅,眼淚模糊了視線。
爸爸,我會救你出來,一定!
可是,壯志豪言說著容易,真要做到,談何容易。
踏著月光,她心事重重地走出林子,剛回到車站,背後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唐頤一驚,立即回頭望去,沒想到,站在自己後面的人竟是緹娜。
在這種地方看到她,顯然不是巧遇,她不由皺起了眉頭,臉上顯露出一絲怒意,沉著聲音道,「你跟蹤我?」
像是抓到了她什麼把柄似的,緹娜咧開嘴巴,得意洋洋地笑道,「怎麼,你心虛了?一個人跑來集中營,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生氣歸生氣,但唐頤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來這裡散步。」
緹娜圍著她走了一圈,叫道,「天都黑了,跑到這種地方散步。騙鬼呢!」
唐頤冷笑,「不是來散步,那你說,我是來幹什麼的?」
緹娜被她這麼咄咄逼人地一堵,頓時語塞,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前方有軌電車緩緩進站,唐頤伸手推開她,轉身上了車。緹娜三兩步也跟了上去,在她對面坐下,壓著嗓子威脅道,「我要去軍警部揭發你。」
唐頤轉過臉,望向車窗外面的風景,一言不發。
見她一臉冷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話,緹娜捏著拳頭跺了跺腳,道,「我會讓你後悔的!」
***
我會讓你後悔的!
為了兌現這句話,緹娜一氣之下,真的跑去了軍警部。她說了些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這不經大腦的行為,帶來了一個可怕的後果。
唐頤和緹娜,包括瑪利亞恐怕都不會想到,她們所居住的這個小城市,遠沒有看起來的這般安寧。人群中到處都潛伏著反對納粹的地下組織,平靜的海平面下隱藏的,是洶湧的暗濤。緹娜這麼一鬧,驚動了黨衛軍,這些人辦事向來雷厲風行,再度突擊全市,絕無半點耽擱。風暴來得突然,地下黨還沒準備,就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逮捕了一批,就地陣法了一批,剩下的也聞風而逃。
看到這個結果,緹娜怔住了。那天,她確實跟蹤了唐頤,只不過天色漸暗,她沒有膽子跟入林子。說到底,其實她並不知道唐頤幹了些什麼,本著報復心理,只想嚇她一嚇。誰知,這事捅到了黨衛軍那裡,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具體地下黨是什麼,到底犯了什麼法,緹娜並不清楚。但看見一干人等,因她的任性妄為而受到了牽連,家破人亡、鋃鐺入獄,這個卻是鐵錚錚的事實。事情弄大了,她卻害怕了,帶著行李躲到柏林的外婆家去避難,留下一個爛攤子眼不見為淨。
這幾天,城裡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可說來也怪,外面雞飛蛋打的,麵包房裡卻安靜得出奇,這些士兵到處搜查,偏就跳開了她們。
這個金鐘罩自然不會是因為緹娜是舉報人的緣故。這麼安靜,只有一個可能,更大的暴風雨,將至。
唐頤舉目無親,無處可去,況且,黨衛軍是何等森嚴的組織機構,遍布全歐洲。如果,這些人的目標是她,那麼逮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再說,父親還在集中營里關著,無論她走到天涯海角,都有這麼一根線牽扯著,飛不高、也跑不遠。她要真能狠下心扔下這世上最後一位親人,當初就跟著麥金托什走了,壓根兒不會來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