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這是怎麼回事?」
「黨衛軍突擊檢查,看我們有沒有窩藏猶太人。」
緹娜瞭然,一雙目光在十來個士兵身上轉來轉去,最後落到了那個帶頭的軍士長身上,但很快又轉開眼睛。官銜不夠高,也不符合她的審美標準,還不如來學校審查的教官呢。
軍士長走到掃了眼母女倆,問,「不是說是三個人,還有一個呢?」
瑪利亞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給緹娜截下了話頭,道,「在那間房,她是個中國人。」
那人顯然一怔,問,「你們這有中國人?」
瑪利亞急忙掐了女兒一把,賠笑地看向軍士長,「您放心,是中國人不是猶太人,不受驅逐,我們收留她應該沒問題吧。而且,我拿著她的證件上警察局驗證過,沒人說我不能聘用她啊。」
軍士長皮笑肉不笑,「有沒有問題,要查過才知道。」
隔著牆壁,他的這句話,唐頤是聽得清清楚楚,因為恐懼,骨子裡的血液循環得更流暢了,她幾乎能夠感受到心臟跳出嗓子眼的那種激烈。
還沒數到三,他們已闖了進來,後面跟著瑪麗亞和緹娜。瑪利亞攤了攤手,臉上帶著無奈,仿佛在說,我也沒辦法,我攔不住他們。
唐頤支起一點身體,白著臉,問,「你們這是想幹什麼?」
軍士長掃了她一眼,無情的命令,聲音聽起來單調而冷漠,「起來,到下樓集合。」
「可我在生病。」
鐵面無私地軍士長根本不理會她,道,「要麼你自己下去,要麼他們扛著你下去。」
唐頤暗中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的忐忑,只得從被窩裡爬起來,順手披了一件大衣在身上。
下樓的時候,見她瑟瑟發抖,緹娜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在她耳邊低聲道,「怎麼,你心虛了?」
唐頤沒做聲,只是目不斜視地挨著牆壁站好。
軍士長讓瑪利亞帶自己去查看地窖,裡面堆滿了糕點麵包所用的原料,再加上面積不大,所以能不能藏人一目了然。
幾人很快又走了上來,瑪利亞一路嘟囔著,企圖說服長官,這裡什麼也沒有,他們只是普通平民。等幾人回到底樓後,她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經營資格證和女兒學校頒發的獎狀,「您看,我女兒是少女團的團員,而我的店鋪和您們黨衛軍也有交易,我們絕對不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
軍士長輕描淡寫地瞟過一眼,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目光轉了圈,最後落到了唐頤身上。
「那這個外國人呢?」
瑪利亞急忙將唐頤的證件遞了過去。
他翻弄一番,然後看向唐頤,「你叫什麼?」
她用儘量冷靜的語氣回答,「唐頤。」
「出生年月。」
「1920年7月8日。」
「出生地點。」
「上海。」
「42年來德國之前,你都在哪裡?」
她稍稍遲疑,但還是坦白道,「巴黎。」
「很好。」那軍士長對著她微微一笑,順手將她的身份證明裝入了口袋裡。
還來不及琢磨這句很好背後的含義,就見他揮了下手,對屬下道,「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小妖精們,都潛水養肥,我該拿你們腫麼辦。
第五十五章 故人
這一次的夜貓子行動,一同被抓來的有四個,其中一個叫曼克斯的是個猶太人。一個月前,黨衛軍抓人的時候,他正好外出就診。回來後,陰錯陽差地撿了別人的身份證,冒名頂替才逃過一劫。本想辦理手續出國,誰知,簽證還沒下來,就被人舉報,這才引發這場突擊檢查。
耳邊聽見士兵們的交談,唐頤隱隱鬆了口氣,似乎這次搜捕和自己的關係並不大。行動是黨衛軍組織的,而庫里斯卻是國防軍的人,兩者看起來沒什麼直接的關係。只不過有一點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抓猶太人,那她為什麼又會受到牽連,鋃鐺入獄呢?
和其他三人一起,暫時被關在黨衛軍分部。唐頤和曼克斯各占一角,剩下的兩個德國人是舊識,靠在一起不停地竊竊私語。唐頤貼在牆角上喘著氣,四月剛入春,半夜裡本來就清涼,再加上這個監牢里到處都是殘瓦舊礫,黑洞洞的,讓人打從心裡頭感到陰冷。
下午在樹林裡狂跑透支了體力不說,晚上沒休息好,又擔驚受怕地經歷一場黨衛軍的搜捕,病症誘發出來,一下子加重了病情。她全身忽冷忽熱,抖個不停,縮成一團蝦米似的躲在大衣下面。可即便這樣,還是無法阻止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冷。
閉上眼睛,耳邊轟鳴著,大腦混沌不堪,仿佛什麼也聽不見,只有自己心率過速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她有些害怕,無助地暗忖,我會不會就此死去?
被黨衛軍抓了,沒有人會替她伸冤,也沒有人會惦記她。這個世界,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覺少,都無所謂。即便,這條年輕生命今天埋葬於此,也沒人惋惜。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冷漠!
父親被抓,家破人亡,對她來說這是一場多麼可怕的噩夢,睜開眼睛現實和夢境沒了區別。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回過頭看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有過迷茫、有過氣餒,甚至有時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方向,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孩。下一步怎麼走,又會去哪裡;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全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