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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說話,但唐頤坐在他身邊,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氣。但她視而不見,冷漠地轉頭望向窗外,秋天快來臨了,樹林裡奼紫嫣紅,煞是動人。可路上的景色再美麗,也如同過眼雲煙,打動不了她的心。
車子開得太快,一路太過顛簸,連帶她的心也跟著一起飛盪起來。她暗忖,索性再快那麼一點,便能碰到天堂。
從魏瑪到西里西亞的省會布雷斯勞,一共459公里,抵達時已近午夜。這個時間點,沒有店鋪開著,庫里斯硬是砸開了一家家庭式小旅館的大門。
老闆娘見他一身軍裝,看起來來頭不小,這幾年,納粹是橫行霸道慣了,小市民得罪不起。怕他在執行什麼特殊任務,對他行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硬把怒火壓下去,換上一張笑臉。在登記的時候,吃不准兩人的關係,她小心翼翼地詢問,「您要幾間房?」
庫里斯心情不爽,說話語氣也惡劣,不答反問,「你說呢?」
老闆娘暗自叫苦,心想,你們什麼情況,我怎麼知道啊?
她偷偷瞥了一眼唐頤,見她神色憔悴,眼睛紅腫,頸子上隱隱露出一些曖昧的痕跡,兩人關係不一般。只不過,庫里斯官高脾氣差,她就算看出點什麼也不敢多嘴,趕緊將準備好的房間鑰匙遞給他,道,
「上樓右轉。」
兩人從魏瑪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空襲,所以兩袖清風,根本沒有行李。庫里斯拿著鑰匙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折回來,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馬克大鈔,交給老闆娘道,
「給我準備一套女裝,參加葬禮用的。剩下的錢買些替換衣服,」他指著唐頤道,「就按照哈她的身材尺寸準備。」
老闆娘收了錢,趕緊點頭應允。
一天的奔波,唐頤疲憊不堪,人累心也累,知道自己防不住他,索性也不設防,倒頭就睡。
她呼吸均勻,可庫里斯卻毫無睡意,站在床邊,一口口地抽著煙,煙霧裊繞下,她的臉也跟著變得有些模糊。菸絲燃到盡頭,燒痛了他的指尖,手一抖,將菸頭扔出窗外,他扯開領帶,鬆開衣襟,在她身前曲腿蹲了下來。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隱隱照出淚濕的痕跡,她的淚,是為了科薩韋爾而流,還是為自己?他伸出手指,摸了下她的臉蛋,順著她眉眼的輪廓線條,一點點向下,停留在她嘴唇。
第一次見她,在巴黎,當時是他第一次見到東方人。她小小巧巧,唇紅齒白,和他們長得不一樣,不覺得有多好看,心底卻是帶著一絲新穎的好奇。他把她帶回軍部,本想逗逗她,沒想到事情一多,便徹底將她給忘了。後來,又在大街上遇到她,仍然充滿新奇。直到某天夜裡,他帶著兄弟們在街道上操練,撞上了從舞會上跑出來的她,精靈一樣的人闖入他的世界,從此叫人難忘。
那時的自己,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她同床而眠,更沒想到會愛上她。
他起身,脫了外套鞋子,只剩下背心和內褲,在床另一頭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唐頤背對著他,將身體蜷縮著,這是一個充滿防範的睡姿。看見她在身邊,心底就沒法不蠢動,這種事,和抽菸一樣,會上癮。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會貪婪地想在將來的每一個夜晚都能擁有她。這就是暗戀者的心理。
庫里斯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壓下心底的躁動,他雙腿一伸,在她身邊躺平。她責怪他不懂尊重,那他就給她,來日方長,也不差這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老規矩,省略號部分等我起床補上。
希望,不要無辜鎖文了。已經被jj弄得心力交瘁了。幸好這文快完結了,不然真的要瘋了。
第八十章 說了再見
庫里斯動用關係,買通了看守停屍房的小兵,唐頤終於如願,在下葬前,見到了科薩韋爾的遺體。他安靜地躺在那裡,身上蓋著一塊白色的帆布,她走了過去,一顆心隨著每一步的靠近,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心中牽掛的人,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她顫抖著伸出手,拽住了布料的一端,想把它掀開,可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她卻做不到。呈現在眼前的仿佛不是白布,而是千斤重的磐石,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全身戰慄。
見她如此艱辛,庫里斯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按住了她的肩膀,勸道,「如果你不敢看,就不要勉強自己。」
他說對了,她確實不敢。眼前的這個男人,曾是她最親的人,也是她全部的依靠。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鮮明深刻,閉起眼睛,在腦中一一展現。承諾她的誓言,鏗鏘有力,未曾老去,可許下承諾的人,靈魂已隨風而去,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軀殼。曾經的愛戀,就像一朵嬌艷的玫瑰,經不住硝煙的摧殘,盛開過、艷麗過,最後凋萎,混在泥中什麼也沒剩下。
想離開,可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不親口說出道別的話,她的心難安。內心最深處,她不曾死心過,還抱著一絲僥倖的心態。也許,上帝不會對她這麼殘忍,即便今生再也不見,也會給她留下一點幻想的空間。她仍然固執地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他仍然健在,只是活在她看不到的某處。
要不要親手戳破這個幻想的泡沫?她躊躇,始終做不出決定。
見她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般,和時間一起凝固。庫里斯走過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轉身就走,想把她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