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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開他,用手擋住臉,突然壓抑地哭了出來,「我做不到啊。夢中我看見孩子的臉,小小的身體上有一個洞,都是血。他問我,媽媽,你為什麼不保護我,為什麼讓我去死……」
唐頤說不下去了,這一道傷太深,一下子癒合不了,讓她連呼吸都痛著。
聽到她的話,他也動容了,握住她的肩膀,紅著眼睛,道,「都是我的錯!要怎樣才能讓你原諒我?」
她止住了哭泣,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再給我一個孩子。」
他一怔,隨即吻了下她的額頭,道,「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孩子還會有的。」
第七十四章 今生的約
沒錯,時間可以治癒一切,只不過,上帝卻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1944年,東線上的潰敗日益明朗,德軍不停地向後撤退,西邊又有英美聯軍在旁虎視眈眈。兩頭遭受夾擊,但希特勒仍然沒有收手的打算,又一批的戰士被送往前線,填補這個不可計量的黑洞。
科薩韋爾站在唐頤面前,將手裡的公文袋交給她。唐頤取出一看,是自己的護照,上面有去往瑞士的簽證、車票,還有一筆數目不小的存款。
她抬頭望向他,一臉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德國的現狀很不好,我送你去中立國,現在動身,立即就走。」
事出突然,他又說得那麼決絕,唐頤不由一陣驚訝。想當初自己剛懷孕那會兒,父親曾提起過這個建議,卻被他拒絕了。既然決定讓她留在這裡,現在怎麼又反悔了?
聽見她的質疑,科薩韋爾沉默了半晌,道,「柏林來了通知,我要走了,去蘇聯。」
蘇聯……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看著他傻傻地問,「去多久?」
他苦澀地笑了下,「這場戰爭我們贏不了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這個期限是多久。」
唐頤咬著嘴唇,「你不是將軍嗎?可以不去嗎?」
他沒說話,神情中的無奈卻說明了一切。如果可以選擇,他也不想走,可是德國已經窮途末路了,他們這批人是元首最後的希望。
她抬頭凝視他,一時間無語。長久以來,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回不過神,她忽略他、冷落他、責怪他、怨恨他……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心中的悲哀慢慢淡卻,彼此間的關係終於有了一點回緩,不想,卻又迎來了離別。
在她的注視下,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愧疚和無望交織在一起,讓他眼眶濕潤,「你放心,我會打點好那裡的一切,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衣食無憂。」
聽到他的話,唐頤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一下子沖了出來,反握住他的手,叫道,「我不要衣食無憂,帶我一起去前線吧。你死,我也跟著一起,反正我無牽無掛。」
她話語中的決絕,讓他心口一顫,伸手摸上她的臉,道,「別說傻話……」
唐頤打斷他,「這不是傻話。爸爸死了,孩子也死了,現在只剩下你,我唯一的親人。如果連你也死了,那我,該怎麼辦?」
她就像是一朵依附在他大樹旁邊的蘭花,靠著他的存在而生長,樹倒了,花便也枯萎了。
科薩韋爾將她揉進懷中,這一句孩子也死了,讓他的心那麼痛,痛得幾乎要裂開。這是他的失策,他的高傲和自負,害死了他們的孩子。如果當初,他聽從唐宗輿的建議,送她去瑞士,就不是今天的結局,她就不會只剩下孤身一人。
可是,錯就是錯了,後悔無用,只能面對並承擔這個成果。
他將嘴唇貼在她的額頭,留下個印記,喃喃自語,「不會的,我會活著回來,你乖乖地在瑞士等我回來。」
她埋在他的懷抱中,止不住的眼淚奔騰而下,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誰又能真正承諾什麼?
兩人默默相擁,心情沉重。
「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
她喃喃,「這麼快?」
他嘆息,「是啊,這麼快。」
其實換防的事他早有耳聞,正式文件也在一星期前就下了,只是他一直壓著,沒有告訴唐頤。
她精神不濟,而自己要離開的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他不忍心再刺激她,怕她會崩潰。於是,就這麼拖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明天就是出發日,再也瞞不下去了。
唐頤在他懷中早已模糊了雙眼,心中密密麻麻的疼刺激著她,一連串的打擊是這樣的殘酷,沒給她喘息,幾乎讓人絕望。
耳邊傳來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她閉了閉眼睛,伸手慢慢地抹去臉上淚痕,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送我走?」
他看了一眼手錶,「9點的火車,16點到,那裡我安排了人接應。你放心,那個人受過我們家族的恩惠,很可靠。」
她蒼涼地一笑,「原來你早就做好了安排。」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隱瞞,便直言無忌地坦言相告。
唐頤望著他的眼,道,「把我送去那麼遠,難道你就不怕,將來我會忘了你?我的大腦受過傷,記憶力比普通人衰退得早,也許沒幾年功夫,我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這話說得叫人心痛無比,可臉上卻還是扯出了一抹笑容,他故意用一種輕鬆的語調道,「我不怕。即便你忘了,我也會讓你再一次愛上我。」
她一伸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道,「我不想離開,能不能讓我留在德國等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