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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是我們中國的易經嗎?她的心怦然一跳,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看來這位帝國的少校很是博學啊。唐頤對他的看法瞬間有一點改變,她暗忖,我說呢,怎麼覺得他和父親很像,原來看的書都差不多。什麼《易經》、《布萊希特全集》、《解析康德》、《西塞羅的哲學世界》……難怪她一看見他,就有種莫名恐懼,感情是見他如見父啊!
這些書是打開西方精神世界的大門鑰匙,所以她也看過,只是太深奧看得一知半解,無法真正理解字面下的意思。每次聽她這麼抱怨,父親就會說,它們的精髓在於磨練和經歷,年長成熟了,自然會感同身受。看來,這位年輕的少校一定有過不少磨練和經歷,才能夠靜下心來研究這些深沉繁瑣的教條。
唐頤回到他的書桌前,上面壓了很多資料,用花體字寫的德語,即便她有心偷窺都看不懂。目光到處溜了一圈,還是沒瞧見自己的畫,未經允許又不好自行翻動別人的東西,只好作罷。
在沙發呆坐了一個多小時,門口終於傳來了腳步聲,還有父親的交談聲。她一喜,趕緊站起來,迎了過去。
只見兩人並肩而來,在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少校的腳步一滯,側身讓唐宗輿先進。雖然只是一個小動作,卻顯示出他良好的教養。看得出來,他對唐宗輿還是很尊敬的,並沒有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
唐宗輿見他的目光盯著自己的女兒,便不動聲色地走過去隔在中間,轉身對唐頤道,「走吧,我們回家。」
科薩韋爾道,「我送您。」
唐宗輿低聲道謝,「麻煩您照顧小女,多謝了。」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他送兩人到樓下,在唐宗輿準備上車之前,又突然出聲道,「我剛才對您說的話,您不妨仔細考慮一下。」
「我會的。」
科薩韋爾等兩人坐上汽車後,向旁邊退開一步,讓出一條道。司機啟動了引擎,他伸手放在額頭前揮了一下,向他們道別。
汽車絕塵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眼前,可他沒急著離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煙,為自己點燃,仍然站在原地佇立遠瞻。
陽光下,這張沒有笑容相襯的臉看起來有些陰鬱。
他思考著剛才自己說過的話,以及唐宗輿對此的回覆和反應,對方說過的每個字、流露出的每個表情都在心底回放。
抽完最後一口煙,他將菸頭捻滅,扔進垃圾桶,嘴角揚起一個淡漠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雙唇一張,吐出三個字,「老狐狸。」
這個詞,也不知道說的是唐宗輿還是他自己。
正打算折回辦公室,這時,又有一輛車開了過來。他再度停下腳步,這回,來的卻是他的心腹彼得。
彼得受他命令,在歌劇院裡監視了一個晚上,一直到不久前才剛收工回來。
「怎麼樣?」
「一共逮捕了三十四個人,現在基本塵埃落定。」
科薩韋爾點點頭,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一事,回頭道,「對了,幫我去查一個人。國防軍的一個中尉,好像負責這次爆炸案。」
「是!」
第十八章 曖昧
經過歌劇院爆炸一案後,巴黎的局勢更加動盪,黨衛軍一再向巴黎議會施加壓力,要求徹底清除可疑人員。
福克斯的愛國行為,沒給他的國家帶來光明,反而弄巧成拙,讓他身邊的人紛紛陷入了泥潭中。但凡當天和他一起出席的學生、平日裡和他有關係往來的同僚,全部受到連累,鋃鐺入獄,無一例外。
德國人持有逮捕令,抓人抓的是理直氣壯,說是配合調查,可是一旦被關進了黨衛軍的大牢,絕對是生死由天不由你。看你不順眼的,隨便強按一個罪名給你,說你辱罵國家元首,你就是渾身長嘴也解釋不清的。
當然,也不是每個官員都那麼黑白顛倒,那得看他們接受教育的程度。家教好一點的,審判你的時候,還尊稱一句您;要是文化修養不高的,三兩句問不出,就是一頓暴打。
總之,黨衛軍的牢獄,傳說紛紜,充滿黑暗,正常人是誰也不想去以身犯險。
出了這種大事,學校首當其衝,要被納粹大清洗,不得不停課。唐頤得知好友麗塔被抓,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再懇求父親出面去求求情。
唐宗輿不是不肯幫,是實在無可奈何。他的地位跟著國內的局勢一起在變,可以說是岌岌可危,有些事情他也是力不從心。回想那天,如果不是有科薩韋爾這座大山鎮住,唐頤多數要落在黨衛軍手裡,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即便現在相安無事,也是躲在少校的庇護下,自己的女兒他都保不住,哪還有餘力去管別人的女兒?
唐頤冰雪聰明,父親的處境豈會不知。只是,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矛盾和抉擇。倒不是她太傻,不會審時度勢,恰恰相反,而是唐宗輿將她教得太好。雖不是男兒身,但做人一定要有情有義,對得起自己的這顆良心。
唐宗輿嘆息,知道如果這次袖手旁觀,以後拿什麼去教育女兒,又怎麼讓她對自己信服?於是,他拉下老臉,讓司機開了車跑去黨衛軍指揮部,拜訪科薩韋爾。
見到少校後,他寒暄了幾句,輾轉切入正題,「受人之託,向您打聽一個人。」
科薩韋爾安靜地聽完,思緒一轉,便有了個底,直截了當地道,「是貴千金逼您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