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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薩韋爾臉色一沉,低聲喝道,「不要猶豫,向前跑!」
他拉住她的手,拔腿就跑,她知道生死懸一線,玩笑開不得,拉開步伐跟著他的速度一起狂奔。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偷襲者沒受過專業訓練,遠程射擊的水平實在不高。別說狙擊手,就連普通軍人都算不上,對於活動物體,一直瞄不准。也幸好如此,兩人才能撿條命回來。
子彈在耳邊撕破空氣的聲音,聽得唐頤背脊發涼,槍林彈雨中,真是有一種把腦袋別在褲帶上隨時會掉的感覺。
果然壓力是動力的源頭,她超常准發揮,竟然拼著一口氣,跑過了停車場最危險的那一段。科薩韋爾打開車門,她想也不想,一頭鑽了進去。
直到車子飛馳而去,科薩韋爾才鬆了勁兒,調整了下心情,道,「沒想到你一姑娘家,還挺能跑。」
唐頤是有苦說不出,掌心裡是捏滿了冷汗,到現在還在發抖。
見她神情不對,他沒再逗她,一踩油門,汽車吱的竄了出去。
兩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一同在飯店用餐的同僚死了一大半,情節惡劣,就連科薩韋爾自己也差點命喪黃泉。他稍加思慮,方向盤一轉,將車開向了設在鄉村之間的關卡。
在那裡,他一個電話打回總部,直接調派了兩個排的武裝黨衛軍,開著裝甲直衝飯店。所有的關卡全部戒嚴,任何過路車和人,都要接受嚴峻的檢查,但凡沒有證件的、行事可疑、有反抗企圖的一律扣押。
科薩韋爾下達命令的時候,沒有任何遲疑和躊躇,一個字一個字鐵面無私地從嘴裡說了出來。他雖然喜歡法國、喜歡巴黎,可人在其位,便謀其事。有些東西睜隻眼閉隻眼無傷大雅,但有些卻姑息不得。
唐頤聽他嚴謹老練地部署,不由暗自嘆息一聲,這些地下黨這次玩大發了。看來,一場腥風血雨,是在所難免的。
科薩韋爾的副官彼得接到通知,也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看見上司完好無損,心臟才回到原處。不知他和彼得說了些什麼,後者目光瞥過她,恭敬地敬了個禮,走了。
「走吧。」
「去哪裡?」
「你家。」
「我家?」她以為巴黎,眼睛一亮,「我可以回家了?」
「不能。」他搖頭,隨即又道,「我說的是楠泰爾。背上有點痛,需要找個地方清理。」
「受傷難道不該去醫院嗎?」
他轉身,率先踏入自己的車子,道,「不。我不想弄得滿城風雨。」
聽見這句話,她頓時皺眉,一肚子的腹誹,大動干戈地抓地下黨,連裝甲車也出動了,如果這樣還不算滿城風雨,那怎樣才算?
科薩韋爾見她站在外面發呆,便敲了敲車窗,道,「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她剛動了動腳步,可念頭一轉,隨即又把頭搖成撥浪鼓,「你有任務在身,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倒不是她矯情,而是家裡還躲著一位要命的英國空軍,若是沒爆炸案發生也就算了,可偏偏今天出了這種亂天下的大事。科薩韋爾是只多麼狡猾的狐狸,要是被他發現了她的秘密,牽連無辜叔嬸……她還不如現在就以死謝罪算了。
唐頤絞盡腦汁地想出各種各樣的理由推阻,他將手臂擱在車窗上,安靜地聽她說,臉上似笑非笑。直到等她把話說完,這才沉穩地開口,
「不方便還是另有隱情?」
簡簡單單的一句,就輕鬆擊垮了她的掙扎。
唐頤心一跳,抬頭望去,只見他嘴上掛著笑容,眉宇舒展,看起來溫潤如玉。只是這一番話卻說得她連連心驚,疾口否認,「兩個都不是。」
「那就上車。」
她咬咬嘴唇,暗忖,科薩韋爾既然能在河邊找到她,自然也是知道她暫住在哪裡的。如果強硬地拒絕他,一方面會引起懷疑,到時候反而會弄巧成拙;另一方面,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有一個德國人的關卡,沒車帶一程,她確實也回不去。
自己這點能耐根本就是螳臂當車,如果他真要做什麼,唯有認命的份兒。不能以硬碰硬,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隨機應變了。
將她的小心思如數看在眼裡,他什麼話也沒說,探過半邊身體,替她打開了右邊的車門。
現在是下午三點,通常這個時間點,敦克爾和瓦爾納在地里忙農活,而麥金托什在教小朋友擊劍。她可以將他帶回家,速戰速決地給他上藥,然後再想辦法騙他離開。
只要英國人德國人不正面撞上,其他都好商量。
科薩韋爾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問,「很熱?」
她搖頭,「不熱。」
他打開了窗戶,道,「你一直在流汗。」
是在流汗,不過是冷汗,坐在他車裡有一種上刑場的決絕。但這話也就心裡想想,唐頤眼珠子轉了轉,不動聲色地移開話題,「父親真的有信讓你帶給我?」
「是的。」
飯也吃了,摟也摟了,抱也抱了,總能讓她看一眼了吧?於是,她問,「現在可以給我嗎?」
「當然。」他騰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抽出一封信,遞給他。
唐頤接過後,三兩下拆了信封,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
父親是一個謹言慎行的人,這封信既然是由科薩韋爾轉交,就算他看不懂中文,也不會寫過火的話和敏感的話題在裡面。所以,字裡行間行雲流水地只是敘述巴黎的日常。即便如此,她也逐字逐句地細細品味,她這輩子最親近最重要的人也就唐宗輿了,見不到人,只能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