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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傍晚,終於來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醫生,輪到唐頤後,他拉下老花鏡,上下打量著她,問,「報告顯示,你的孩子很健康。」
「我知道,」她一咬牙,道,「可是我不想要他。」
老醫師有些驚訝,不由問,「為什麼?」
「他來的不是時候……」
他打斷她的話,道,「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你要想清楚,等你下個月來動手術的時候,也許他已經有心臟,你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了。」
她咬著嘴唇,「不能安排在這個月嗎?」
老醫師聳了聳肩,道,「你也看到,這麼多重傷病員等著。給他們做手術,是救命,給你做手術,是殺人!你說,誰有優先權?」
被他這麼一堵,她頓時無語了。
見她面色蒼白,神情惻然,老醫師也動了一點惻隱,放柔聲音道,「雖然我不知道你不要它的原因是什麼。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就算現在看起來是絕境,也沒什麼的,畢竟人生峰迴路轉的事多得去。有時候,咬一咬牙,也就過去了。給自己留個餘地,也許等多年後,你會感謝自己的一念之差。」
道理她懂,可這個決定牽扯了一輩子,畢竟養個孩子不是養條狗,是需要勇氣的。
老醫師在她的檢查報告上寫了幾句批註,然後合起來還給她,又道,「你再考慮一下,如果堅持要進行手術,就去護士台登記,等我們這裡有病床空了,會寫信通知你的……」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又問,「你家裡人知道你的打算嗎?我希望你能告訴他們。這個手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光你一個人來不夠,還要家屬陪同簽字的。」
她點點頭,拿著病例書走了出去。
在護士台前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道,「我要約個時間做手術。」
護士小姐接過她的病例報告,做了個簡單登記,將表格推給她,道,「在這裡簽個字。等我們有床位了,會提前一個星期聯繫你,到時候過來再做個體檢。」
唐頤拿起筆遲遲不落下,沉默著站了一會兒,三兩下劃掉了自己的信息,道,「算了,不用了。」
她轉身走了出去,暗忖,逃避不了,還是得和科薩韋爾好好地商討一下他們的將來。
低著頭想心事,她有些心不在焉,並沒在意迎面走來的金髮姑娘。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麵包房老闆的女兒緹娜,兩人擦肩而過時,緹娜認出了她,停下來腳步,轉頭望過來。
還以為唐頤在黨衛軍搜捕時,被抓走收監了,沒想到……比起自己雙眼深陷,食不果腹的,她可光鮮動人多了。看著她比自己過得好,緹娜心中很是不平,本想叫住她羞辱幾句,突然心念一動,收回了腳步。
轉身向護士台大步走去,問道,「剛才那個東方女人得了什麼病?」
護士正忙著,連臉都沒抬一下。
於是,她話鋒一轉,又道,「我是卡爾.特奧丁學校的學生,下個月要來這裡實習,能在您這提前註冊嗎?」
那護士總算有了反應,隨手翻了翻,拿出一本簿子出來讓她登記。
緹娜一邊寫下自己住址,一邊瞄了眼放在護士台桌子上的病人記錄。雖然唐頤寫的那一行地址和病情已經被劃得看不清了,但還能隱約看到幾個字母。婦科,10周,流產……
幾個關鍵字,七拼八湊地竄起來一看,也能猜到個大概。回頭看了眼大門,早就沒了唐頤的蹤影,緹娜不由心中驚疑,難不成唐頤懷孕了?
***
從醫院裡出來,唐頤無處可去,又不想回家,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繞了個圈子,最後去了黨衛軍總指揮部。
這個地方她第一次來,龐大的建築物上面插滿了猩紅的萬字旗,紅旗飄飄,莊嚴無比。進出的都是穿著制服的黨衛軍,她一個東方人出現在這,頓時引起了矚目。但唐頤沒有退縮,伸手放下了帽檐上的薄紗,蓋住半張臉,從容不迫地走了進去。
諮詢台前坐著一個小伙子,他正在寫報告,聽見有人過來,下意識地問,「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抬起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站著一個地地道道的亞洲姑娘。他年紀尚輕,還不懂要隱藏表情,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黃種人站在面前,眼底的詫異好奇一覽無遺。
唐頤禮貌地對他笑了笑,輕聲問,「能幫我聯繫一下科薩韋爾嗎?」
「科薩……」聽她直呼准將名字,眼底的詫愕更甚,「你是找馮.拉葉准將?」
她點頭。
「那請問你和他什麼關係?」
「這重要嗎?」唐頤面不改色地微笑,「您只要告訴他我的名字就行。我叫唐頤,姓唐名頤。」
小伙子被她堵得一愣,這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甚至可能還比自己小上幾歲,說話也輕悠悠的,可語氣卻不容置疑。
他拿不準對方來頭,不敢輕舉妄動,便撥了個內部電話上去。
唐頤退到一邊安靜地等待,見他掛了電話,才又走了回來。
「抱歉,唐小姐。馮.拉葉先生在開會,暫時不見客。」
她抬頭看了眼鐘錶,現在是下午四點半,離科薩韋爾下班時間還差一個小時。既然來了,就索性等一會兒,於是她也沒勉強對方,只是略微地點了點頭,道了一句『麻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