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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被老師告知,應她家長的申請,她不必參加課外活動小組。
操場上歡聲笑語,她坐在教室里,閱讀祖父指定的書籍。
這件事情小麼?
非常小。
耿耿於懷這麼多年矯情麼?
或許有點。
可她記憶太深刻了。
十幾年過去,狄玥至今記得那天下午,明媚的陽光鋪滿整個教室,教室安靜得可怕,她面前攤開一本書。
教室外的走廊里,她的祖父正在和班主任老師交談,她看見祖父拍了拍班主任老師的肩膀,眉心微攏,說了一句話。
狄玥是在稍微大一些的年紀,才想清楚,她祖父說的是什麼。
他對那位試圖幫她爭取課外活動時間的老師說,「你,太年輕」。
老師是沒有辦法和祖父爭辯的,祖父是給各學校校長開會的人。
祖父的父親,名字甚至出現在大學某本教科書上......
「啊——」
身邊的尖叫打斷了她的回憶,狄玥猛然回神。
周圍比剛才更熱鬧,也許是工作人員對於這場人工造雪沒什麼經驗,也許是機器出現故障。
那些偽裝成雪的泡沫越來越大,一坨坨巴掌大小,從天花板上砸下來,和人打起「雪仗」。
狄玥沒有傘,此刻有些狼狽。
台上的歌手還在彈唱,Live House里人太多,眼看著一團泡沫砸過來,她左右都是舉著傘的人,無處躲。
關鍵時刻,一把透明傘撐開在她頭頂,擋住泡沫。
狄玥順著那隻撐傘的手臂走向回眸,是一個男人,站在她身後。
他很高,穿一件深色長款外套。
溫情眸,膚色白,黑色口罩沒有認真戴好,堆疊在下頜,擋住一部分臉型線條。
長相很吸睛。
在狄玥看他的同時,一坨泡沫正向他砸過去。
男人從容地略略偏頭,躲過它,一簇燈光閃過,他被晃得眯了眯眼睛,手裡的傘卻往狄玥面前送來。
男人說了句什麼,環境太熱鬧太嘈雜,她沒聽清。
但他把傘塞給她,轉身便走了。
狄玥握住傘柄,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拿著吧」。
「等一下!」
狄玥想要追上他道謝;也想和人家說,自己馬上要離開,不用把傘給她。
人太多,挨肩接踵,恰逢舞台上歌手和觀眾互動,人群瘋了一般蹦跳著、尖叫著。
她怎麼擠也追不上,只能在幾把落著泡沫的透明傘間隙中,看見那男人最終走出了Live House。
臨出門時,男人肩上落了一坨泡沫,被他抬起手,動作輕柔地用手背從肩頭拂掉。
旁邊一個興奮的大漢正在對舞台揮手,不小心撞了狄玥,她被撞得肩膀歪斜,仍然站在原地沒動,盯著大門的方向。
狄玥心裡是有點遺憾,暗恨自己性格木訥、不夠外場。
怎麼就沒和人家說一句謝謝呢。
這時候狄玥並不知曉,那個男人將會於不久後的午夜,俯在她耳側,把《深沉的玫瑰》這本詩集中的最後一句,誦給她聽。
第3章 2014.2(2)
那把透明雨傘留在狄玥手裡,她也想過要還。
一連帶著雨傘去酒吧街幾天,都沒能再遇見他。
遇不到,她也沒辦法。
燕城不僅僅是繁華擁擠的一線城市,也是古都,坐擁名勝古蹟不在少數,連這條酒吧街都是國內頂有名的。
二三百家酒吧餐廳雲集於此,除去本地居民,中外遊人也是絡繹不絕。
想在這裡找人,實在是太難了,大海撈針一樣。
狄玥沒抱太大希望,碰不見就算了,雨傘也就不再帶了。
「漚珠槿艷,不必多懷」。
從小到大的每一次不能參加的運動會、春遊、藝術節,每一頓被用來說教的早餐、午餐、晚餐,每一個不能出書房的周末,每一年寒假和暑假......
她回到狄家近20年的時光里,失望的、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太多,早就麻木了。大概不會因為想要尋找誰,對方沒出現,而再心起什麼波瀾。
可狄玥萬萬沒想到,在她沒有帶傘的第二天夜裡,會再遇到梁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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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2月22日,星期六。
微風小於三級,霧轉霾,天氣不怎麼好。
傍晚,狄玥在酒吧里小坐,收到了導師的信息。
導師要她幫忙補充修改一下研究課題的資料,要得挺急,她捧出平板電腦,開始一點一點翻看資料,做整理。
在這種娛樂場所里,長相好看的女孩子獨自一人,身邊沒有其他朋友,是會有人來搭訕的。
忙碌期間,確實有兩個男人拎著啤酒來過,同她說了幾句,類似於「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之類。
具體說了什麼,狄玥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認真聽。
狄玥在小學和高中各跳過一級。作為15周歲參加高考,並以數學單科第一的成績考入名校的人,哪怕她並不喜歡自己現在的生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些年的壓抑生活中,確實養成了專注的習慣。
無論在什麼樣的嘈雜環境,她都能認真做自己的事,心無旁騖。
她太冷漠,那兩個搭訕的男人自覺沒趣,又拿著酒水走開了。
「糖苷鍵對酸的敏感性」、「pH2.8,100℃,1h可完全去除嘌呤」、「轉換是同類鹼基的置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