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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無聲地一嘆,垂頭去看懷裡抱著的書。
梁桉一送給她的,是索爾·貝婁的一部長篇小說。
仔細看才發現,書里是夾著便簽的。
是特地寫給她的便簽?
可是,他什麼時候寫的?
心臟又開始「怦怦怦」地跳。窗外搖曳的禿柳條,好像也不是全無姿色嘛。
狄玥按照便簽夾著的位置,翻開書籍內頁。
那一頁上,有一句話用墨藍色的鋼筆劃了橫線——
「知識如果與生命斷絕了關係就與疾病無異。」
這仍然是一句安慰她的話,可是狄玥已經不再感到失落了。
因為便簽上,有一行用普通黑色簽字筆寫下的另外一句話。
梁桉一寫的是:
下次來,記得帶傘。
作者有話要說:
1.對話中台詞部分引用自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朱生豪翻譯版本
2.「知識如果與生命斷絕了關係就與疾病無異」引用自《更多的人死於心碎》吳剛翻譯版本
第9章 2014.2(8)
計程車停在校門口,狄玥又回到熟悉的環境。
校友們懷抱著厚重的專業書籍,不斷湧入教學樓,身邊熙熙攘攘,邁下車時,她心裡卻驀地一空。
原來她不是朱麗葉,是《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英國小女孩,歷經種種奇幻與瘋狂,不過是夢。
還好,懷裡抱著那本書,書角硌在肋骨處,提醒她不至於是大夢一場空。
此後的兩天時間裡,說不上什麼原因,他們誰都沒再聯繫對方。
反倒是那天下課後,狄玥發現有人叉腰堵在教室外等她,原來是繼母找了過來。
在人前當然要維持端莊和教養,繼母對她使眼色,示意她跟上,然後把她帶到車上,說教整整2個小時,錯過了午飯時間。
繼母走後,狄玥餓著肚子跟隨導師去實驗室。
有導師在,實驗室里落針可聞,下午導師一走,氣氛頓時輕鬆下來,學弟學妹們偶爾也會聊聊天。
狄玥上一次進食,還是梁桉一親手做的湯麵和滑蛋蝦仁,他手藝居然不錯,做得東西暖胃又可口。
可美味歸美味,她現在空腹太久,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恰巧有位學弟聽見了。
他還以為是身旁同學發出的腸鳴,熟稔地用胳膊肘撞了那姑娘一下,笑哈哈打趣說:「怎麼啦,中午吃那麼多,這才幾點,又餓了?」
被撞的學妹沒說話,狄玥瞥見她試圖不著聲色地向自己這邊遞了個眼神,示意著什麼。
學弟應該是看懂了,兩個人臉上掛起諱莫如深的表情,不再說話。
狄玥當做沒看見,垂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她已經習慣了,一直都是這樣的。
老師們的「特殊關照」讓她在集體裡顯得特別,同學們似乎默認她是老師放在他們中間的監控攝像頭。
其實他們不懂,她才是那個生活在監視之下的人。
那天從實驗室出來,狄玥買了個麵包,邊吃邊往圖書館去。她在書架之間找到那本之前只看過一頁的詩集,重新再讀。
讀到最後一段,耳畔猛然迴蕩起梁桉一湊近她耳邊的輕誦,她像是做了壞事被發現,在圖書館裡突然挺直腰背。
整本詩集讀完,很觸動,但也沒有再落淚過。
不知道是昨晚哭得太兇,把眼淚都給哭幹了;還是梁桉一那張便簽,像是定魂咒讓她安心。
總之她奇異地平靜下來,酒吧街也沒再去過,放學後按時回家繼續學習,表面看起來,好像又變回了默默乖順了20來年的那部機器人,連繼母都沒發現任何端倪。
情緒穩定當然是好事,不過星期三那天晚上,跟著家裡人和杜卓航吃飯時,她還是被一句句吹噓和恭維攪得反胃,在父親和繼母犀利的目光中,執意起身,藉口說要去洗手間。
祖父正說到興頭上,極其不滿地瞥她一眼:「快去快回。」
其實他們這些自詡為學術界泰斗的人,用餐時間不會很久,又不像商人談判無酒不歡一準兒散場。
可那天晚上的時間,對狄玥來說格外難熬。
也許因為見過了梁桉一身上那種輕盈的氣質,像於崎嶇石階之間聽見松濤,也像喧囂馬路盡頭忽現花蹊。
她見過了一些美好的、輕鬆的生活,再看狄家這群人,打著學術的幌子,實則滿眼關係利益地拉攏勾結,實在不順眼。
用個粗俗的比喻,像踩了狗屎,讓人噁心。
他們是在一個大包廂里用餐,窗外下了雨,空氣潮濕、微涼。
祖父只是咳了一聲半聲,杜卓航馬上喚來了服務員,叫人家打開空調暖風,然後堆滿笑,說老人家千萬不要著涼,學術重要,可身體更重要,「您要長命百歲,才能更更造福我們這些後輩啊」。
他的漂亮馬屁拍完,繼母立刻看向狄玥,滿眼的「你看,卓航這麼懂照顧人有這麼明事理,你多好的福氣」。
狄玥裝看不見,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沒吐槽出口。
如果梁桉一在,她一定會揪著他和他咬耳朵:她祖父那是咽炎,說話多了就咳嗽,和開不開空調根本就沒有什麼關係。
席間,這類阿諛的情結接二連三:
轉到杜卓航面前的一道菜,是狄玥父親點的,有點過於辛辣重口了,杜卓航可能不適應,吃了一口,差點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