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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桉一的無視,讓狄玥第一次產生了類似挫敗的感覺。
後來想想,那可能是一種,連她自己都不知原由的委屈。
狄玥當然拒絕了杜卓航送她回家,自己打了一輛計程車。
雨勢不減,一場電影剛剛散場,商場樓下人頭攢動,多得是被這場雨攔住的人。附近車少乘客多,她等了十幾分鐘,才堪堪有司機接單。
那位司機在電話里和狄玥商量,說這邊太堵,他還要掉頭過來,很麻煩的,讓她去路口等。
狄玥沒有雨傘,孤身冒雨去找車。
明明去梁桉一家那晚,一切都那麼順遂,遇見了和善的司機師傅、得到了晚飯和有效陪伴,不過才兩三天的光景,怎麼就全都不靈了呢?
那晚淋雨後,狄玥有些傷風,整個人昏昏沉沉,不是咳嗽就是流鼻涕,像個噪音製造機。
這樣的狀態去圖書館是容易吵到別人的,她也就沒再去了,下午上過最後一節課,收拾東西回家去學習。
學得太多了,已經對學習厭煩了。
但近來埋頭苦學有一個好處,能把某個見面時連招呼都不肯打的身影,從腦海里給擠出去。
在狄家,狄玥有一間書房和臥室合體的屋子,陳設冷清,但空間還算大。
鼻塞得不舒服,引起耳鳴,狄玥拿了衛生紙用力去擤,停下來時耳鳴消失,她也就聽見客廳里傳來杜卓航自責的聲音:「昨天我應該堅持送她的,都怪我,讓她淋雨生病......」
繼母則安慰杜卓航說:「怪你幹什麼,狄玥就是性子逞強,也不是什麼大病,她小姑姑給看過,吃點藥過兩天就好了。對了卓航,沈教授那個項目怎麼樣了?」
終於等到了展示時間,杜卓航又開始了他的英語演講,言語間又加上不少對狄家的吹捧,惹得繼母笑聲連連。連祖父都從屋子裡出來,讓阿姨給杜卓航端水果。
三個人說話倒是其樂融融的,氛圍很像一家人。
狄玥丟掉擦鼻涕的紙,幻想著把他們的聲音也丟進垃圾桶。
她嫌他們聒噪,戴上了耳機。
進入某音樂軟體,點一下播放鍵,耳機里流淌出來的,是她上一次點過單曲循環的那首——
小野麗莎的《Fly me to the moon》。
她習慣了專注做事,無法一心兩用,聽著音樂沒辦法專心看書,索性合上書本,認真去聽。
可這首曲子,是梁桉一帶她聽過的。
一瞬間又想起那晚,她在梁桉一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天微微亮時才被他送去一間客臥休息,她殘存的理性讓她駐足,拉了一下樑桉一的衣袖,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道歉。
總不好浮腫著眼皮邀人進臥室去,誰會想要睡一個滿腹怨言的愛哭鬼?
狄玥思慮良多,侷促地站在門前,反而是梁桉一笑著先開口。
他跟著熬了一夜,眉眼間看上去稍有些疲態,卻仍耐著性子用歌德那句「沒有在長夜裡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來安慰她:「你看你多好,以後有資格談談人生了。」
末了,他塞給她一包柔軟的紙巾,讓她好好休息,甚至不忘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又想到梁桉一。
狄玥嘆了口氣。
實際上狄玥有嘗試分析過,梁桉一為什麼不和她打招呼。
最開始想法很樂觀,覺得他是看見杜卓航和她站在一起,杜卓航又為她遮雨,因此而不開心。
她甚至衝動過幾秒,想要立刻發信息去解釋的。
可轉念再想,又樂觀不起來了。
他們兩個才見過幾次面?何至於感情那麼深?
最理智最現實的分析,大概是,梁桉一對她沒什麼興趣。
之前對她的照顧只是出於禮貌教養,而留便簽給她大概是怕她難堪吧。
這樣想的話,推掉和她看電影,並不是什麼因為下雨,只是不想和她看而已。
又或者,他今天有其他約會。
狄玥猛然記起,她離開梁桉一家那天早晨,他陪她站在大門口等計程車,彼時他有一個動作:
抬起手臂,看腕錶上的時間。
當時她以為,他只是覺得她的計程車來得慢。現在想想,也許,是他真的有其他約會也說不定。
他一定見了太多女孩子,美麗的、可愛的、有趣的、有才華的......
而她是...最能哭的一個?
越琢磨越是一團麻,後來狄玥索性不想了。
露水之緣而已。
自那晚之後,雨一直斷斷續續,沒有真正停過,燕城還沒到居民停暖期,屋子裡是暖的。
但接連陰雨,狄玥天天在教室和實驗室兩邊跑,吹幾次冷風,傷風也就一直沒好。
2月份的最後一天,凌晨時,狄玥做了個夢。
夢裡又回到星期三,馬路上濕漉漉地映著霓虹,她隨家裡人吃過晚飯走出飯店,繼母說他們的車子滿了,然後對著狄玥身後使眼色,「那就,麻煩你送狄玥回家吧」。
狄玥在夢裡不耐煩地轉頭,忍不住想要懟人,可是一回眸,為她撐傘的人是梁桉一,他唇角掛一抹好看的弧度,垂頭挨近些,才問她要不要同行。
她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
一夢華胥,再然後,狄玥就醒了。
確實是喘不過氣,不過不是因為緊張,是因為鼻塞。
她起床找衛生紙,摸著摸著,摸到床頭那把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