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臥室里確實有幾個方形靠枕,很隨意地擺放在長絨毛毯上,在昨晚,它們其中某一個被他拿起,墊在她腰下面。
靠枕是很原始的亞麻料子,布料稍粗糙,被衝撞時觸感也刻骨銘心......
像是她的每一分心事他都諳悉,梁桉一用指背碰碰狄玥發燙的臉皮:「想的都是些什麼。」
「我可......什麼都沒想啊!」
越是心虛的人,嗓門越大。狄玥紅著臉,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轉到那把見證過他們纏綿的吉他上,「梁桉一,你會彈吉他麼?」
「還行。」
「要不,你彈吉他給我聽吧。」
梁桉一當時怎麼說來著?
好像是說,「厲害了,吃飯還得有人奏樂了」,但說完也還是拿起了吉他,撥動琴弦,彈曲子給她聽。
窗簾敞開,滿室陽光明媚。
紅酒燴牛肉的香氣瀰漫,他彈吉他時,目光深邃總落在她身上。
那可能是她所經歷的、最迷人的7月了。
實驗室那邊事情不多,導師也沒強制要求狄玥過去,只發給她一些文檔讓她處理。
下午時,狄玥仍留在梁桉一家,借了他的電腦,窩在客廳沙發里做事。
真正同梁桉一相處久了才發現,他還真不是個閒散人員,忙起來也是一聲不吭的冷漠模樣,戴著眼鏡,看都不看這邊一眼。
但接電話時,他會顧慮著怕打擾她,對電話里的人說「稍等」,然後關上門去陽台溝通。
狄玥忙完時,梁桉一剛好在陽台接工作電話,她對著他的筆記本電腦,無事可做,便突發奇想,去搜索以前印象深刻的那幾句歌詞。
搜索結果出來,屏幕上跳出好多美女照片。
原來那些歌,是一位在海外發展的華人女歌星的成名曲目。那位女星長得怪美的,不同於當下流行的網紅面孔,五官很有味道。
狄玥隨便看了眼名字,她叫Josefin。
她還想再看看歌詞的作詞人信息的,可杜卓航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搞到她的手機號碼,打電話過來,語氣居然是狄家人真傳的「質問」。
狄玥見號碼陌生才誤接起來,毀得腸子都青了。
實在是很掃興。
杜卓航說,有人看見狄玥昨天和一個男人一起,上了輛白色越野車。
狄玥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和他多說,沒聽完,直接掛了電話,順便拉黑號碼。
神經病,她上誰的車,和他杜卓航有什麼關係?
而且,都那麼義憤填膺了,還不忘說英語?
這到底是什麼品種的神經病啊......
放下手機仔細想想,9月份再開學,杜卓航就是沈教授的博士生了,繼母說過,他是要跟著沈教授去國外做項目的。
也許杜家和狄家都迫切希望,在9月前,能把他們的婚事定下來。
狄玥看一眼陽台外那道身影,他倚著玻璃拉門,手機舉在耳側。
她想,原來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梁桉一掛斷電話,從外面進來時,狄玥正站在他的櫃格旁,拿了本書在翻看。
聽見腳步聲,她轉過身,對梁桉一晃了晃手裡的書籍:「梁桉一,你送我一本書吧。」
「可以。」
「那太好了,謝謝,有空我買本新的還給你。」
狄玥跑去玄關,從她的帆布包里翻出一支中性筆,在書的某一頁上劃線,邊劃邊問梁桉一,「你有沒有熟識的快遞員,方便上門攬收的那種,我想寄東西,同城快遞。」
梁桉一說有,然後拿出手機幫她聯繫,順便問了問,她要寄的是什麼。
狄玥劃完線,把筆丟回帆布包里:「這本書啊,我要把它寄給杜卓航。」
他大概不知道杜卓航是誰,滑動手機屏幕的拇指停住動作,抬眼看她。
「杜卓航就是......」
狄玥想到一堆討人厭的詞,但梁桉一似乎只見過杜卓航一面,杜卓航面相又那麼平庸,不曉得他是否還有印象。
她也就圖省事兒,不打算挖空心思用那些形容詞了,直接說:「就是你見過的,我那個相親對象。」
她說完,梁桉一手機直接鎖屏了,放回褲子口袋裡。
他兩隻手插兜,繼續看著她,半晌,才吐出兩個字:「可以。」
狄玥對他的這個反應,有點莫名其妙。
什麼可以不可以的,倒是叫快遞員來啊你......
等等。
她後知後覺,總覺得從梁桉一的語氣里,能品出一絲絲的咬牙切齒。
吃醋他不至於。
這種「長期關係」,對彼此都不會幹涉那麼多。
但畢竟昨晚他們才肌膚相親過,這會兒說要給別的男人送書,好像是不太好聽,顯得她下床就翻臉不認人......
可她哪是那麼曖昧的意思,她分明是要諷刺杜卓航,要和狄家正面對壘、打響第一戰。
狄玥把書舉到梁桉一面前,解釋:「我是這個意思,你看。」
被她用中性筆劃線的句子是——
「......他並無中文難達的新意,需要借英文來講;所以他說話里嵌的英文字,還比不得嘴裡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裡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得好,此外全無用處。」
梁桉一看完了,目光從書頁移回到狄玥臉上。
四目相對,身體裡某種記憶忽然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