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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車水馬龍,霓虹璀璨,依稀還有一點古城的影子。
楊柳枯枝,琵琶聲遙遙傳來,窗上掠過歌女的影子。葭月的秦淮河畔,倒別一番景致。
堂倌領人進包廂,推門。窗邊的人聞聲看過來,陸詔年沒看清,陸聞澤就擋住了她的視線。
「大哥。」那人笑了一聲,有一些無奈和鬱氣,一併從喉嚨里漫出來。
陸詔年一步跨進廂房,對對直直地看著他。
還是那張清俊的臉,只是輪廓更硬朗,皮膚經烈日曬過而變深。他淺淡地笑了下,因為穿飛行員夾克,尤顯得玩世不恭。
是她沒見過的樣子,讓人一下就意識到分別了這樣久的時間。
「三妹也來了啊。」他不仔細瞧她,轉頭吩咐堂倌上菜。
門掩上,陸聞澤招呼他們都坐。
「怎麼一個人就喝上了?」
陸聞愷把杯盞立起來,兀自斟酒。抬眸,見陸詔年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他彎了彎唇角,「大哥教人好等,我不溫一壺酒等著,怕是要被底下的吳儂軟語唱睡著了。」
陸聞澤大笑,「還是這麼不解風情。」
陸聞愷撿了個杯子為大哥倒酒,揶揄道:「我倒是想附庸風雅,可惜,也沒佳人作陪。」
大哥同他碰杯,一飲而盡。
「小年,你好久未見二哥,不說些什麼?你敬二哥一杯罷。」
陸詔年默了默,端起酒杯。
「你喝什麼酒。」陸聞愷說著頓了頓,唇邊不知是笑意還是什麼,總讓人覺得有點冷。
「哦,你也不小了。都嫁人了。」
氣氛有些沉寂,陸聞澤正要解釋,陸詔年卻笑著應聲,「是呀。這杯酒,我還沒敬哥哥呢。」
於二人對視的鋒芒中緩緩垂眸,流露出一點苦。不是為婚事,卻也是為婚事。
那份近於女人的哀愁讓陸聞澤感到意外。可想來,天底下沒有女子經得住這等事。
數月以前,父親給陸聞愷寄回了信。父親沒有提及,原因有許多。陸詔年此時不願談論,許是出於一貫的驕矜。她總是同這個小哥哥比較,總是要強。
陸聞澤不好拂卻她的面子,沒作聲。
陸詔年還抬著手,陸聞愷緩緩為她倒酒。虎口大小的杯盞,只倒了半杯。
陸詔年一口喝了,只聽陸聞愷輕聲道:「百年好合——做哥哥的本應當面道賀。這杯酒敬你,再一杯敬你們。」
陸聞愷連喝了兩杯,些微酒從唇邊溢出,他以指節拭去,忽又笑了下。
門外堂倌打了聲招呼,接連將鹽水鴨、鳳尾蝦、金陵丸子傳上桌。陸聞澤道:「快都坐下吧。」
第七章
坐下了,心口還堵得厲害似的,她慢騰騰拾起筷子。而左右二位哥哥都夾起了丸子,放到她碗裡。
玉藍色的碗盛著兩顆醬色丸子。她笑了,哥哥們也笑。
「你看,我們這心有靈犀,」陸聞澤笑著搖頭,「怕是小年『慣』出來的。」
「什麼呀。」陸詔年咕噥。卻是有了一點胃口,嘗一嘗這金陵菜。
入口軟糯酥香,咬一口,鮮而濃稠的湯汁蔓延口腔,裹覆味蕾。丸子裡和了鮮蝦仁,調和以淺淡的姜味,回甘而不膩。
陸詔年欣喜道:「果然不錯!」
不經意又撞上陸聞愷的視線,她的笑斂去一點。他一點也未察覺似的,自然地看向陸聞澤,道:「幾回來南京,大哥都請我來這家館子,可謂『』。」
陸聞澤道:「你忘了,第一回 是亦夢帶來我們的。」
「哦,亦夢小姐可好?」
「我來還沒見著人,說是去跳舞了。」
「亦夢小姐社交廣泛,大哥把她仍在城裡幽居,是有點委屈人了。」陸聞愷說這話時噙著輕倦的笑,像極了混慣風月場的公子哥兒。
陸聞澤有點無奈,「就揶揄你大哥吧。」
陸詔年聽得不很舒服,出聲道:「章亦夢幾時成大哥女朋友了,雜誌報刊不曾報導。怎麼連……你,也很熟稔似的。」
陸聞愷呷了口酒,慢條斯理說:「你以為大哥是什麼人,小報哪敢胡亂報導。」
陸詔年猶疑,「是麼?大哥的影響力這樣深遠?」
陸聞澤道:「你且聽他胡謅。」
陸詔年努嘴,露出原先的嬌小姐作態,「交女朋友、納外室,大哥要同我說道個清楚明白,否則!我立馬給家裡寫信。」
「你要告狀?」陸聞愷稍稍偏頭,以手托下頜。
「我……是又怎麼了!」
陸聞愷笑,「怎麼嫁了人,還是小孩兒脾氣。」
陸詔年心口一蟄,胡亂道:「要你管了?」
陸聞愷收緊酒杯,復鬆開,「自然,作他□□,我這哥哥也管不到那麼多了。」
陸詔年低頭,吃菜。
陸聞澤瞧她一眼,倒不曉得她在逞什麼能。雖說陸聞愷是父親的養子,但對待他們三人從不分親疏。從前陸詔年近親陸聞愷,比他這個大哥多得多,他們年紀相近更如親兄妹,到不知這一年光景,怎麼就生分了。
「小年,你莫不是在同聞愷賭氣?」
「我作什麼同他賭氣!」
「那就是同我。」陸聞澤道,「聞愷進了航校,沒告訴你,可我卻曉得。」
一大盤松鼠魚擺在面前,陸詔年挑帶肉酥皮吃,覺得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