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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追攏了,陸詔年ᴶˢᴳᴮᴮ停下來喘氣,卻不見陸聞愷回頭。她只好又往前追了兩步,逮住他制服襯衫。
手一滑,忙又扣住他綑紮襯衫的皮帶。
陸聞愷皺了皺眉,側過身來:「作甚?」
陸詔年抬頭,一瞬不瞬盯著他:「你傷心了?」
陸聞愷笑:「什麼?」
「那麼……是我擅自跟著志願團過來,惹你生氣了?」
陸聞愷拂開陸詔年的手,退開半步:「你也看到了,我在部隊裡是什麼樣子。保持距離罷。」
陸詔年不可置信:「你是我——哥哥。」
陸聞愷笑意更濃:「所以?」
陸詔年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陸聞愷繼續朝基地走去,陸詔年便默默跟在後面。
午後的陽光曬在他們身上,陸詔年穿一件綢緞旗袍,立領將脖子捂緊了,很快出了一身汗。她還穿著高跟皮鞋,深一腳、淺一腳,時而踩到凹凼,硌著石子。
宿舍前設了路障,有衛兵把守。陸聞愷終於轉身,說:「回去罷。」
「司令部派志願團來改善空軍大隊生活,我們今天可以進去。」陸詔年底氣十足。
「年年……」
令人眩暈的逆光模糊了陸聞愷的面容,陸詔年看不清。
她脖頸汗溻了,胳肢窩,手心,額頭鬢角,全都熱得發慌,心下更急切。
「渴了,請我喝杯茶也不行嗎?」
「陸詔年。」
可少女只是蹙著眉,像渴望一場雨一樣,望著他看不透的眼睛。
「就一杯。」陸聞愷說著,走進閘口。
在兩旁衛兵注目下,陸詔年垂頭擦汗,亦步亦趨。
鄉下條件有限,宿舍是土瓦堆的簡陋排房,兩人一間,空間更顯狹窄。陸聞愷的宿舍在角落,窗戶朝著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望遠些也只是平坦的麥田,算不上景色。
陸詔年四下打量一番,小聲抱怨道:「司令部的錢都花到哪裡去了,就讓你們住這種地方。」
陸聞愷沒應聲,掂了掂桌角邊兩個水壺,估摸能倒一杯。他揀了個搪瓷杯,倒上大半杯水,遞給陸詔年。
陸詔年喝了口水,瞧著杯子上的大紅喜字,問:「這是哪來的?」
陸聞愷道:「之前在武漢,有人結婚,送我們的。」
「結婚?那不就是軍屬了,怎麼不見他們?」陸詔年好奇。
「就是胖哥。」陸聞愷想起趣事,笑了笑,「胖哥老婆叫胖妹兒,他們兩家從小定的親,本來早該結婚,耽擱了。去年南京打仗,胖妹兒千里迢迢從四川跑過去找他,說什麼都要把這婚事先辦了。他們就在基地擺了幾桌酒席,後來娘家人趕過來,把人接回去了。」
陸聞愷摸了摸衣兜,最後在破舊的木桌抽屜里找到一盒煙,他沒有引燃,只是看著皺巴巴的外殼:「其餘的隨軍家屬,不是到重慶,就是去昆明了。」
「哦……」陸詔年口渴極了,卻忍耐著慢慢喝水。她害怕杯子一見底,陸聞愷就要趕她走了。
「坐吧。」陸聞愷指了指房間裡唯一一張凳子。
「你……你不生我氣嗎?」陸詔年抿著搪瓷杯。
「平白無故,有什麼氣可生的?」
陸聞愷解開襯衫一顆顆紐扣,掛在單人床床尾,順勢在床沿坐下。薄薄一層汗更襯陽光曬過的麥色肌膚,手臂線條與扎在筒靴里的寬鬆褲子顯出某種男性力量。
「哦,我以為……」陸詔年頓了頓,端起杯子,大口喝水。
「但我的確覺得,你該做一些值得你做的事兒。」
陸詔年抿了抿唇,起身,把杯口朝向陸聞愷:「還有嗎?」
她站在他跟前,自然岔開的雙膝剛好稱量她身形。
第二十一章
陸聞愷摸了摸脖頸, 抬眼,看見少女沒什麼表情的天真臉龐。
內杯壁一滴水珠滑到底,再無法捕捉。
陸聞愷緩緩接過杯子, 忽然握住了陸詔年的手臂。陸詔年莫名感到緊張,但陸聞愷只是輕輕推開了她,起身。
他把杯子放到桌上,道:「沒聽到我說什麼?」
陸詔年鼓了鼓腮:「什麼?有什麼比我口渴還重要的?」
陸聞愷沒忍住笑了下:「陸詔年你——」
「怎樣?!」
陸聞愷靜靜望著陸詔年:「上回你當街大鬧,這回又想著法兒跑到這鄉下來, 你浪費時間在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上, 蹉跎光陰。」
「那個藥販子私賣鴉片,我不該管嗎?」
「私賣鴉片何止那一個販子?禁菸說了多少年了,城裡一樣煙館林立,你能把那些煙館都抄了?你有這個本事, 父親也不會准許。」
陸詔年怔了下, 皺眉道:「你什麼時候看見煙館了?若是有人大肆開煙館, 父親一定不會准許。」
陸聞愷覺得有些話還是不便與她講, 默了默道:「那些販子不比煙幫、黑商,都是艱難討生的人, 與其針對他們,不如把目光放長遠一點, 利用你的優勢做些實事,讓這樣的人愈來愈少。」
「賑災救濟, 家裡……」
「陸詔年, 你明白狀況嗎?兩年前我和你說這話,可能是希望你可以找到生活的趣味, 但今天, 我是說……」
陸聞愷不說了, 他看見陸詔年眼眶泛紅。
「這兩年,媒婆也沒少進陸家的門——我始終要嫁人,我還能做些什麼呢,我肆意妄為,不過是在大家默許的限度內,如果我當真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如今也不必說服陳意映,得見你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