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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不是這樣的……
很久以前,還不是這樣的。
陸詔年猛地推開男人,慣力使她背又撞上壁櫃。燈盞摔落,盛醒酒湯的碗亦灑下來,湯潑在陸詔年手上,她下意識叫喚一聲,才發覺沒有多燙。
「沒事吧?」
屋裡一片漆黑,陸聞愷慌張地摸過去。
「有沒有事?」
陸詔年拂開陸聞愷的手,霎時間卻定住了心神,又攥住了他手指。
陸聞愷拂去陸詔年手上的湯湯水水,「燙到沒有?」
「沒有……」陸詔年咬了咬唇。
他的關切讓她感覺到了什麼,她懷揣幾分篤定,幾分試探道:「就知道凶……」
「我……」
陸聞愷退開半步,踩到玻璃檯燈。怕碎片傷著陸詔年,他說:「別動。」
他找到床頭的壁燈,打開,撈起背心穿上,然後走回來,蹲下來撿玻璃碎片。
不小心被玻璃片劃破指腹,看到血珠滲出來,他方才清醒些了。
當初他答應帶她一起走,可她失約了。她騙了他,背叛他,要同別人成婚。
他打定主意,從此與她形同陌路,可他仍忍不住像從前那樣關心她,怕她受一丁點傷。
陸聞愷捏著玻璃片站起來:「陸詔年……」
陸詔年湊上來,攥住他衣衫,微微顫抖著說:「小哥哥,我——」
陸聞愷把陸詔年壓到牆上,拳頭撐牆,攥緊的碎玻璃險些劃到她的臉。
陸聞愷抬起另一隻手把她的臉扭到一邊,緊緊箍著:「我們是兄妹,陸詔年。」
陸詔年一抽氣,哭了出來:「我錯了,我錯了,你恨我吧,你很恨我對不對?」
「你還記得你說了什麼嗎,當初,是你告訴我,就算是兄妹,那又怎樣。」
陸聞愷喘著氣,酒氣噴灑在陸詔年臉上。他們緊挨著,衣料摩挲出微不可察的聲響,令人貪戀。
陸詔年閉上眼睛,抽泣著:「當初,我太害怕了……我不想的,可是母親說,母親說我們……小哥哥……」
「原來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了……」
陸聞愷把玻璃片捏得稀巴爛,碎渣從手中落下。
他從陸詔年身前抽離。
「可是你不要這樣推開我。」陸詔年道。
「動靜太大了,會被人察覺。」陸聞愷道,「走吧。」
陸詔年閉了閉眼睛,拭去淚痕:「我叫又綠來收拾。」
*
陸詔年走出房間,撳鈴叫又綠上來。
看到樓梯口鞋架上放著陸聞愷的沾染泥濘的軍靴,她默默從懷裡摸出繡花手絹,擦拭軍靴。
陸公館常有人走動,不宜讓客人都換室內鞋,但夫人愛乾淨,出入二樓往上的房間都要換鞋,因此置了一個黑桃木鞋架。用人看到上面的鞋染了灰,就主動擦一擦。
陸詔年受夫人教育,以往從不做這些「下人事」。
又綠上來,看見陸詔年此狀,臉上還沾了血,低呼道:「小姐……!」
陸詔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又綠壓低聲,關切道:「沒事吧?你的臉……」
陸詔年摸了摸臉頰,道:「我沒事,你拿點創傷藥去二少爺房間。不要驚動別人。」
又綠起身,又不忍道:「我來吧。」
「我只能做這些了。」
陸詔年擦了鞋,打油,最後把鞋帶也重新穿了一邊才罷休。
*
翌日早晨,陸詔年起床照鏡子,發現臉色不太好看。
梳妝檯上放著幾本雜誌,面上一本新出的,封面是章亦夢。
章亦夢是浪漫人物,時髦,城裡的下江名媛也競相效仿,最近她在香港宣傳她的影片。
陸詔年便照著時興樣式,化了妝。又挑了一身藍綠底白花的高領連肩袖旗袍,襯托肩部柔美弧度,整體自然貼合身體曲線,叉開到膝蓋上面一點,正是時興的款式。
陸詔年到飯廳時,都坐齊了。
照顧董醫生一家的口味,早餐桌上擺著小籠包、粥、油條和豆漿,也有年輕人愛吃的吐司和黃油塊。
陸聞愷喝著冬寒菜粥,抬眼看了陸詔年一眼。
陸詔年也看向了他,他受傷的手戴了只皮手套,不知道怎麼和父親解釋的。
施芥生問道:「么小姐可是要出門?」
陸詔年落座,大大方方瞧著施芥生:「女為悅己者容。」
夫人笑道:「也不知羞……一會兒董醫生他們要走。」
「走?」陸詔年看了看他們,「去哪兒?」
施芥生道:「我找到一處公寓,今天就搬過去。」
陸詔年關切道:「住這裡不好?」
施芥生道:「已經叨擾很久了,實在不好意思。」
陸詔年想起來道:「那麼琴譜我要還給你嗎?」
「才給你的……下次我過來拿吧。」
「搬到哪啊?」
「打銅街過去……」
他們談話的時候,陸聞愷利落地吃完了早餐。他用餐巾擦了下嘴唇,疊放在一旁:「你們慢慢吃。」
董太太道:「二少就吃好啦?」
陸聞愷笑了下,推開椅子起身。
「你要出門?」陸霄逸合上報紙。
陸聞愷頓了頓,會意道:「我剛好順路,一會兒送你們吧。」
董太太不好意思道:「會不會耽誤你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