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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勢道:「叫聲好哥哥我就放了你。」
江若魚眼珠向下掃了掃,「好」字兒都吐出口了,奈何陳心梅阿姨突然拍了他一下,喝止:「別鬧啦,越大越沒規矩。」
她的語氣也算不上嚴肅,無非是大人隨手管束孩子,江叔叔就皺起眉:「你隨他們去吧,管這沒要緊的事。」
陳心梅阿姨臉色一變,就要懟回去,可她一向要面子,丈夫也算得上有頭臉,看了看周圍人,只得忍著,朝他翻了個白眼。
江若魚的嘴角迅速垮了下去,我知道他爸媽如今不和,已經分房睡了,為了兒子中考能有個好心情,許多矛盾都隱忍不發,僅僅維持表面風平浪靜,也夠江若魚高興的了。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恩愛夫妻成了怨侶,自然是哪哪都不順眼,話不投機半句多。
彼時我和江若魚都還只是沒體驗過愛情與婚姻的菜鳥,僅從兒女的角度,理所當然地認為父母離婚是件可怕的事,因為這代表著親情的離散。
飯畢,陳心梅阿姨領著江若魚向到場的客人一一道別,我提前溜到酒店大堂坐著,這個點很多客人都吃完了,聚在大廳和門口告別,烏泱泱的,就把我給擋住了,我百無聊賴的撐著頭,在一簇簇人影里盯著走道,等江若魚的身影。
卻沒有料到江叔叔先一步出來了,他引著一個肩背挺得筆直的女人走到角落裡,兩人東張西望,鬼鬼祟祟地碰碰手又碰碰肩膀,女人帶笑轉過身走了,戴一副黑框眼鏡兒,梳溜光的馬尾,國字面孔,塌鼻樑,細長眼睛,看起來大約三十四五歲,我記得她,方才席上陳心梅阿姨熱絡的叫她:班主任老師。
我撐住腦袋低頭看花磚,覺得方才席上吃烤羊排膩住了,一陣噁心。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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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嚴柏哥哥——嚴柏哥哥——」
來人繞著池邊喊我,我閉氣潛進深水區,避開黃鸝一樣清脆的嗓音。
八月初黃梅天終於過去,瑞州屬亞熱帶季風氣候,一沒了雨便日日艷陽高照,午後拉開窗簾,日頭下就像相機曝光一樣,炎天暑熱,雖然乍一看沒有雨水,可出了空調房在外面稍微站一站便是渾身大汗,江若魚一天要洗兩次澡,而我更加堅定不移的來游泳館報到。
我的同班同學戚淵明近日墮入情網,迷上了新疆丫頭邢祺格,他名字的「淵明」兩個字跟大詩人「陶淵明」一樣,這哥們有點神神叨叨的,自認和陶淵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淵源,閒來無事也喜歡做做詩,給邢祺格寫了好多斷句斷得莫名其妙的小詩,也不論平仄,也不論韻腳,也不對仗,美其名曰「現代詩」,我沒什麼文學欣賞水平,也不知道寫得算不算好,不過就邢祺格的反應來看,他還需要在夢裡和陶淵明再切磋切磋。
放了暑假,又兼夏季晝長夜短,多出了許多想心思的時間。戚淵明就成天給邢祺格寫情書,邢祺格大大咧咧,一開始不知道人家對她有意思,還挺捧場的,誇他寫得牛逼,但一來二往小詩寫得越來越露骨,她就索性裝死,不理人了。
於是戚淵明就托我轉送,我摸到游泳池邊抬頭看去,他沒來,又派了他的親妹妹戚清照來的,我猜測大概是最近他的熱情被邢祺格打擊得漸漸小了,所以自己不來,讓他妹妹跑腿,他妹妹不是我們學校的,比我們低一年級,聲音特別脆,說話總是臉紅,我們年齡相仿,而我游泳只穿了內褲,她一來我就很煩,得趕緊找毛巾把自己裹一下,不然她羞答答的捂眼睛,搞得好像我故意耍流氓似的。
我其實不想再替他傳遞了,邢祺格已經在我和江若魚面前慷慨激昂地吐槽過他,把樣貌,性格,和他那些無厘頭的詩批得一文不值,青春期對愛情的觸感是極度敏銳的,是有恃無恐的,喜歡的就是香餑餑,情人眼裡出西施,不喜歡的就是泥巴球,恨不得有多遠滾多遠。
既然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那應該趁早斷舍離才是,我不懂他這樣斷斷續續的糾纏還有什麼意思,比黃梅雨還拖沓,也怪不得邢祺格反感。
我有意要勸說他,可惜這幾次他都不親自來,他妹妹戚清照跟我不熟,不方便說這個,我批著毛巾靠到台階邊,把游泳鏡摘了,擼了一把臉上的水,指著換鞋凳跟她說:「放那兒吧。」
她好像有什麼話要說,猶豫了一下又臉紅了,我把毛巾裹緊了點,這回送來的不單單是情書,還有一盒巧克力,她放完回過頭看我,摸了摸耳朵,欲言又止的呆站著。
我說:「還有事?你哥讓你帶話了?」
「沒有。」她搖搖頭,往後慢慢退了兩步,微笑著沖我擺手:「嚴柏哥哥再見。」
「嗯,路上當心。」
她和她那胡攪蠻纏的哥不太一樣,挺害羞的,話也不多,五官說不上美,但是溫柔嫻靜,是男生會日久生情的類型,但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少了什麼呢?我正看著她背影出神,冷不丁聽見一個搞怪的尖嗓門:「嚴柏哥哥~」
我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臭丫頭邢祺格。
「聽人叫你哥哥爽嗎?」她踩著人字拖啪嗒啪嗒的走過來,調侃道:「為什麼你們男的都喜歡聽人叫哥哥呢?真能激發保護欲?」
我說:「我們喜歡聽人叫爸爸。」
邢祺格眉梢一挑,應答如流:「誒,乖兒子。」
我冷哼一聲,用力撲進水裡,把水花濺得飛起,她咋咋呼呼地跳起來:「你就是個弟弟!永遠是弟弟!江若魚你快來看啊,你弟弟又調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