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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容貌總是被她的經歷雕刻著,陳心梅阿姨早已不復當年意氣風發,凌厲的眉眼也多了一些溫和從容,她說:「以前你們還小,阿姨想著分開幾年…你們長大了就好了,沒想到你們倆都是倔脾氣,一根筋,魚魚生了病,我也沒心氣再管,他跟你在一起高興我都看得見,我只是沒臉見你爸媽了,嚴柏,回家別和你爸媽鬧,有話好好說。」
江若魚訥訥道:「媽……」
我抓著那封信,紙放久了,變得乾燥扎手,心裡明白就是江若魚當年寫給我卻沒能送到我手裡的信,果然是陳心梅扣下了,她也算用心良苦,先時怕我和江若魚在一起,把信藏起來,如今又怕我退縮,拿出來提醒我別辜負她兒子。想必方才就是她拽我媽回家的,也必定已經給我媽預告過了,這樣也好,省得我從頭說起。
江若魚憂心忡忡地抓著我的衣角,好像我就要赴死,我推他進屋:「不早了,你趕緊吃飯,明天見。」
他把我T恤拽得變形,愣是不鬆手,退回來:「要不然……我還是跟你一起吧?」他悄悄說:「我怕你被打。」
我爸媽才不會為這種事打人,他們倆一向思想開放,反對的機率很小,原本我擔心的一直都是陳心梅阿姨,她肯鬆口我就有了把握,只是沒想到江若魚有膽氣跟我一起面對,著實令我欣慰,要不是陳心梅在場,我必定要親一親他,謝他願意同我一起「挨打」。
我正要答應,陳心梅卻拉住了她兒子:「讓嚴柏自己回家,你去了,他們一家子反而不能敞開了談。」她用眼神示意我,我知道她還是怕萬一,萬一我爸媽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刺激到江若魚。
我忽然明白,陳心梅並不看好我和江若魚的愛情,事實上,她心裡早已不相信愛情,江叔叔是一把刻入骨髓的刀子,至死也難以拔除,而她的柔情已經被踐踏得寸草不生。她之所以不反對,僅僅只是一個母親對孩子最單純的愛:活著,無憂無慮地活著。
我好言把江若魚勸回家,一開門,好傢夥,我爸媽正貼門上偷聽,差點摔出來。
我尷尬地把信揣進兜里:「爸,媽…你們幹嘛呢?」
我爸瞪著我一臉震驚,似乎還沒有從兒子是男同性戀的新聞里反應過來,而我媽神態自若地踱回飯桌,一點也沒有方才踉踉蹌蹌差點摔倒的滑稽模樣。
「過來吃飯!」她端起飯碗,又把筷子當驚堂木似的往桌上一拍,對著眼神瘋狂交流的父子倆大吼了一聲。
我這一鼓作氣,猛不丁被她打亂了陣腳,飯桌上是死亡般的沉寂,我的手機正「叮咚…叮咚…」消息跳個沒完,八成是江若魚著急等我回復,也可能是邢祺格聞訊趕來吃瓜,我是不敢在這檔口上掏手機的,飯桌上玩手機一定會被我媽臭罵,火上澆油的事不能幹。
我爸瞥了我一眼,夾了筷苦瓜炒雞蛋給她:「天熱,降降火……」
我趕忙也從雞湯里撈了個大雞腿給我媽,諂媚一笑:「媽,辛苦了,吃肉。」
白林女士挑起眉梢,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聲:「我不辛苦,你最辛苦,天天忙著接送江若魚看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倆情同手足呢,誰知道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滿肚子都是壞水。」
「媽……」我哆哆嗦嗦又夾起一筷苦瓜給她:「我們倆是狼狽為奸,不是我一個人壞水。」
「放屁!」她瞪起杏眼:「江若魚是什麼脾性我還能不知道?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這事鐵定是你挑唆的。」
我爸夾苦瓜,訕笑:「小林醫生,咱兒子也沒有那麼壞……」
我夾苦瓜,連連附和:「江若魚早就看上我了,再說了,這種事一巴掌拍不響,我倆是兩情相悅。」
我媽碗裡已經摞滿了苦瓜,她大概是氣急了,又找不到正當的發火理由,衝著我爸嚷嚷:「苦瓜難吃,幹嘛夾這麼多給我!」
我爸立馬端起她的碗把苦瓜都撥進自己碗裡,無奈地笑笑:「不愛吃啊?以後咱家不燒苦瓜了。」
我媽悶頭吃飯,沒再說話,只是吃著突然哭了起來,念叨了一句:「你們這兩個小冤孽,以後可有苦吃。」我心裡很不是滋味,陳心梅花了三年才想明白的事,我媽短短一小時就得接受,她的眼界開闊,令她理智上不能歧視和反對同性戀,可從一個母親的感性上,她又明知這條路不好走,如果將來我和江若魚不得善果,也許她會後悔今日沒有勸阻。
可將來的事,誰又能預料得到,年少時滿腔熱血,總是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的。
回房間後我長舒一口氣,掏出手機給江若魚回消息,才看見他和邢祺格在群里說的竟不是這回事,邢祺格說阮知無自殺,她正陪著其慕往醫院趕。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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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邢祺格高中畢業那年,還沒考到駕照就急著從她哥那兒訛一輛小汽車,其慕知道她不過是小孩子人來瘋,買了輛二手寶馬給她,說新手難免磕碰,二手的磕癟了不心疼,邢祺格果然三分鐘熱度,拿了駕照只開一回就嫌棄麻煩,從此二手寶馬丟在地庫沒再碰。
其慕一直在部隊,休假回來才把那輛二手寶馬開出來溜溜,邢祺格生氣,明明是買給她的車,她都沒坐上幾回,盡讓阮知無占了便宜,但她也不好跟個瘸子計較,畢竟瘸子走路不便,坐車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