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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魚從手臂里抬起眼睛,遲鈍地辨認著我,這裡燈光忽明忽滅,我轉過臉讓他看清,本以為他會放下防備,誰知他忽然大驚失色,一面看著我,一面往邢祺格後面躲。
「弟弟……弟弟不想見我,他討厭我,他不會原諒我了……」
邢祺格狠剜了我一眼,看吧,就說是你幹的好事。
事態完全出乎我意料,明明是江若魚不想見我,討厭我,不會原諒我,他卻把角色對換了,是他喝多了出現了幻覺,還是真有什麼「秘密」我不知道的?
邢祺格看我一臉懵逼的樣子,忍不住壓低聲音質問我:「他給你寫的信,你為什麼不回?」
「什麼信?」
「你不知道?」邢祺格狐疑地打量我,半晌撇撇嘴:「其實我也沒見過那封信,我猜應該是他想跟你和好,你沒回復,他就覺得你不肯原諒他。」
有這回事?我仔細回想:「不可能啊,那段時間我壓根就沒和他見過面,他大半個月沒去學校,然後沒幾天就搬走了,連他生病都是你告訴我的。」這件事邢祺格也清楚。
邢祺格點點頭,看了看悶頭抽泣的江若魚,忽然湊過來神神秘秘地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是他編出來的?他不是精神出問題了嗎?可能太痛苦了,編造了一段記憶,電影裡這麼演過。」她煞有其事地陰謀論著,點點腦袋。
我心說那還得了?我媽跟我說過,江若魚只是有輕微的抑鬱,我本能地拒絕相信江若魚會病到精神錯亂的地步,我說:「你別亂猜,可能寄信地址寫錯了,我沒收到。」
雖然不知道信的事是怎麼個前因後果,但他既然肯寫信給我,至少說明當年我隱瞞他爸出軌那事,他早已原諒我了,我拉開邢祺格,坐到他身邊去。
「江若魚,你的信我收到了,我給你回信,你收到了嗎?」我學著邢祺格哄騙他:「今天晚上去我家睡好不好?我們睡一起,聊聊天。」
江若魚手臂力道漸漸鬆動,他額前碎發浸了汗水淚水,粘在眼皮上,神態迷茫,帶著哭腔喊我:「弟弟。」
「嗯。」
「你回信給我了嗎?」
「回了。」
「在哪呢?」
我……
我回頭看邢祺格,女孩兒們反應很快,給我比口型,我說:「在……在我家,明天睡醒了給你看。」
「真的嗎……」他說這句話時連聲音也沒發出,只有微弱的氣音,小得只有我能聽見,真是小心翼翼,可憐至極。
「嗯。」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撈住他肩膀抱了過來,他雙臂環住我脖子,鼻息間溫熱而潮濕的水汽撲在我臉頰邊。
我倆溫情脈脈地抱著,他嘴裡嘰嘰咕咕說些胡話,顛三倒四的,一會兒說想爸爸,一會兒又說要聽媽媽的話,一會兒又喊我弟弟,瓮聲瓮氣地咕噥著:「我可以再唱首歌嗎?」
「我建議你閉嘴。」
「唔……能不能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不能。」
邢祺格的姐們面面相覷,邢祺格很快反應過來,麻溜地送她們出門,好一會兒折返回來,江若魚已經伏在我肩頭沒動靜了,大概是鬧累了,睡著了。
她拿上包包,默契地接過我的車鑰匙,在前面給我開門,我輕手輕腳抱起江若魚,他身上都沒幾兩肉,抱著硌人。路上江若魚躺在后座,邢祺格在副駕悄聲問我:「要不要寫一封信,不然明天江若魚睡醒了,怎麼圓謊?」
我搖搖頭,他到底有沒有給我寫信都是個謎,我總得知道他給我的信里寫了什麼我才能回得滴水不漏,不然他萬一發現我騙他,豈不是更糟糕。
「看他明天醒了還記不記得吧,喝醉了不記事。」我掰了掰後視鏡看了他一眼,他半邊臉埋在手臂里,路燈投射進來的一縷微光在蒼白的耳畔流轉,人蜷著一動不動,倒是睡得很香。
「等我回去找找看那封信,找到了最好……」
「找不到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那我就直接問他,他總該記得自己寫了什麼。」
車子開進隧道,后座的江若魚似乎手指動了動,我收回目光,踩下一腳油門。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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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進車庫,邢祺格一面用皮筋把長發紮起來,一面把她那金貴的包包隨手掛在脖子上,開門下車,不忘抓起座椅下的那盒小龍蝦。
我貓著腰鑽進后座,狹小抱著江若魚不好挪動, 他身體蜷曲成一個團兒,鼻腔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被弄醒了不高興還是喝多了難受,眉心擰巴著,很不配合。正值盛夏,車門開著沒一會兒冷氣就被室外高溫霸占,我渾身冒出細汗,一回頭看見邢祺格毫無形象地提著打包袋,又聞又摸的,不禁額頭上青筋直跳:「大姐,過來搭把手。」
「誒呦,您磨蹭什麼呢?大姑娘繡花吶?」邢祺格翻個白眼反唇相譏,然後上前弓步單手拽住江若魚一隻腳踝,仰身用力一扯,把人大半個身子都拽了出來,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一氣呵成。
我見她腳踩細高跟,下盤穩如松,連手裡拎著的小龍蝦也四平八穩,沒一點閃失,當即震驚得頭皮發麻,「我草」兩個字在牙齒上堪堪滾了一遭,趕忙踏前一步托住江若魚搖搖欲墜的上半身:「邢祺格,你這女的能不能溫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