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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心梅阿姨傻愣愣地站在那兒,看著尹老師兩腿間流出深紅的血,猛然回過身摟住我和江若魚的腦袋,大叫:「不要看!」
可惜我已經看見,大概江若魚也看見了。
這是一場所有人的悲劇,我漸漸反應過來,那是女人流產吧,比電視劇里演的嚇人多了,因為足夠真實,陳心梅阿姨的懷抱也擋不住尹老師悽厲的慘叫聲,我垂在褲邊的手被另一隻手焦急的觸碰著,我一把抓住,江若魚的掌心全是冷汗。
他膽子那么小,一定害怕極了,而我除了抓住他的手,什麼也做不了,就好像我早知道江叔叔和尹老師出軌,而我卻誰也沒有告訴。
救護車載著昏過去的尹老師走了,潔白的瓷磚上留下一大片鮮紅的血,觸目驚心。陳心梅阿姨把我們推出門外,她好像很清醒,又好像清醒過頭,她說她要打掃衛生。
江若魚守在家門口不肯走,連對門幾步遠的我家他都不肯去,我只好陪他貼牆站著。
他眼皮哭的紅通通的,連眼珠上也布滿了紅血絲,只盯著樓梯扶手一動不動,我看著他,也許並不能真正和他感同身受,卻因為他的難過而心如刀絞。
「魚魚,」我低聲喊他的小名:「我抱抱。」
他劇烈地喘息了幾下,忍了好幾秒,還是繃不住,嗚咽一聲伏到我肩頭來失聲哭泣。
「弟弟,我害怕,我真的害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身子發抖,用力抱住我的腰,像洪水中抱著浮木的小動物。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因為我沒能做點什麼。也許一年前我就應該私下找江叔叔聊一聊,也許我可以告訴爸媽,讓他們勸阻江叔叔,也許我早該拆穿江叔叔,讓他們母子早一點脫離這樣的家庭,但我什麼都沒做,我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譴責,即使我抱他再用力也不能彌補分毫。
「江若魚,一年前我就知道。」
江若魚嗚嗚咽咽地抬起頭,茫然:「什麼?」
「你爸和老師的事。」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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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那天晚上我獨自坐在黑漆漆的樓道里,一直呆坐到我媽下班回家,她就在附近的醫院工作,回來時爬樓梯的腳步都急匆匆的,想來是已經知道了尹老師流產的事,她看見我,嚇了一跳,趕上前摸著我的腦袋,心疼地問我:「兒子,嚇壞了吧。怎麼不回家啊?坐在這裡幹什麼?魚魚呢?」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江若魚?他說他討厭我,叫我「走開」。我知道他一貫不會說狠話,要是會說,一定直接叫我滾遠點。
我媽把我送回家,又趕著去敲對面的門,她和陳心梅阿姨是頂好的閨蜜,出了這種事必要好好勸慰一番。我爸出差在外,一個星期後回來,陳心梅阿姨已經火速離完了婚,她感性至極,死活不願意離婚的時候黏黏糊糊放不下,所以哪怕心裡苦,也騙自己忍下去,如今由愛轉恨,不僅斷得決絕,還托娘家的關係一紙報告遞交上去,直接斷了江叔叔的仕途,婚內出軌,情節嚴重,影響惡劣。
我好久沒見江若魚,他請了假,有大半個月沒上學,我整日被炎熱的天氣烤得心浮氣躁,班主任找我聊天,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原本放學時候「四大天王」一起走,如今倒是冷冷清清,邢祺格不理淵明兄,我沒心情聽她嘰嘰呱呱,她問我江若魚的事,我說不知道,她覺得無趣,便和女孩子們一起走了。
月末有一天她來告訴我江若魚病了,我愣了半天,竟然不敢多問一句,她狐疑地打量著我,又說:「你們是不是鬧彆扭了?我說呢,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喂,江若魚病了,你聽見沒有啊?他病了啊!」
我冷著臉,快步甩開了她,聽見她在身後氣憤地罵我:「臭嚴柏,我也不理你了!」
好啊,都別理我了,我飛奔起來,一路跑回了家,腦門上血管突突地跳,汗有千斤重,抬起手卻怎麼也沒有力氣敲響江若魚家的門。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就好像破鏡難圓,時間越久,裂縫越寬。我和江若魚之間,親極反疏,竟然就此分別多年,在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裡,他悄無聲息地隨陳心梅阿姨去了溫城。
江叔叔也搬走了,聽說尹老師和他結了婚,他前程被毀,一蹶不振,鬧得雞犬不寧,四年後,再度離婚。我爸說起這位舊友,很是唏噓,我媽倒是半點好臉色也無,對他嗤之以鼻,我爸陪著笑臉,忙拿我轉移話題,問我:「最近有沒有和江若魚聯繫?」
我已經是大一學生,剛放了暑假,早起喝粥直打哈欠,我說:「爸,你這個問題我都聽煩了。」
我爸說:「嗨,你個臭小子,問問怎麼了?你們以前那麼要好,怎麼就……」
「我吃完了,」我爬起來就溜:「跟同學約了打球,中午不回來吃了。」
我媽叮囑著:「路上慢點開!早點回來,說不定今天……來……」
我只顧著悶頭跑路,也沒仔細聽,趁著清晨還不太熱,趕去和兄弟們占場地多打會兒球才是正經的,我原本打算中午就和他們下館子了,吃完了飯再去游泳館泡著,安排得明明白白,可打到中午身上全是汗,風一吹黏糊糊的,約摸十點多烏雲壓境,沒一會兒狂風大作,把球都吹跑偏了,可打籃球上癮,一個個還賴著不肯走,直到驟雨滂沱,才落湯雞似的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