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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低笑一聲:「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真覺得他喜歡你?」
佟頌墨不言。
「你好好想想吧。」杜衡嘆息一聲,「還有一事,我思來想去,必先告之與你。」
佟頌墨抬頭看他。
「佟頌雲在北平城。」杜衡說。
佟頌墨眼瞳微縮,動作猛地僵住了。湧上心頭的先是一陣狂喜之情,緊接著他難以控制的想起那張藏在周翰初密室的畫像,以及周翰初午夜夢回中總是喊出口的「阿崧」。
他看著他,總是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而那個人就是他的阿姐。
佟頌墨垂下眼,勉強平息住此刻心情的幾起幾落,平靜的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本就一直在尋你。」杜衡說,「得到消息說北平有一人跟你極像,便去探查過一次,發現竟然是佟頌雲。也跟她打探了些消息,發現她對銅台一無所知,便就作罷了。」
「她……」佟頌墨問道,「她眼下過得如何?」
「恐不太好。」杜衡輕輕搖頭,「我本想救她出來,但……實在是能力有限,我的身份不能暴露,只能忍下。」
甄曉曉這時也開口道:「她的消息我也聽了些,聽說是被賣給一個日本人做情婦了,雖然……雖然受辱,但能吃飽穿暖。若是心裡過得去,過得也不算不差。可若心裡過不去,實在是……」
「啪」的一聲,佟頌墨手裡捏著的那把槍猝然落了地。
是周翰初送給他的那把白朗寧,伴隨了他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杜衡看了一眼,然後半蹲下去撿起來,又遞迴給佟頌墨,寬慰他道:「好歹人還在。」
佟頌墨嘴角一掀,終是沒忍住發出一聲苦笑:「阿姐平生所求不過平安喜樂,與相愛之人廝守終生,如今卻與一個日本人……」他不用想,也知道阿姐心裡承受著多沉重的痛。
佟頌墨甚至已經猜到,若不是因為曉得他還在世間,恐怕阿姐早就已經追隨父親母親而去了。
「她在何處?」佟頌墨問杜衡,「具體位置。」
杜衡看了一眼甄曉曉,甄曉曉忙提筆寫字,將地址遞給佟頌墨。
「租界現下封了,誰也進不來出不去,」杜衡說,「但我會找人幫忙送你出去。我跟你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吧。」
佟頌墨捏緊那張紙條,輕輕頷首:「多謝杜局長。」
送佟頌墨出租界的人是瓦列里先生。他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還對佟頌墨充滿感恩,甚至想邀請佟頌墨去他家住上一晚,不過被佟頌墨婉拒了。
佟頌墨坐在后座往外看,洋人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毫無畏懼,本是國人的地盤,卻連一張國人的臉都看不到。
「他們是在找人,」瓦列里解釋道,「有人混了進來,想挑起紛爭。」
佟頌墨「哦」了一聲,往遠處看去,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學生正在挑選布料,她似乎完全沒意識到租界已經亂了,所以當巡捕過去的時候,連躲都沒躲一下。
女學生和巡捕們爭論起來,巡捕手中拿著的電擊棒往女學生腦袋上砸去。
佟頌墨的手已經把在了門把手上。
「佟大夫,」瓦列里說,「我只能保你們二人。」
「佟大哥……」坐在前排的柳妗妗輕聲喊道,「我們救得了一個,卻救不了所有。」
佟頌墨閉上了眼,將手鬆開了。
他眼中出現的最後景象,是那個女學生被巡捕們踹得倒在地上的場景。尖叫聲好似穿過了大街,落進了他的耳朵,可此刻他只能做到不聽不看——因為他無能為力。
轎車駛出了租界,無人阻攔。佟頌墨在租界口子看到有大批的國人被攔在那裡,僅僅一門之隔,卻是天人永隔。
「佟先生,您是回燕喜樓,還是至正堂?」瓦列里問道。
佟頌墨閉上眼:「燕喜……不,至正堂……算了,麻煩您就在此處將我放下來吧。」
佟頌墨這時突然意識到,無論是燕喜樓和至正堂,說到底都是周翰初的東西。他在廬城沒了周翰初,什麼都不是。
而他其實也是沾了阿姐的光,這一切本該屬於阿姐。
「勞煩您,送柳姑娘回去。」佟頌墨下了車,把著車門囑託道,「到至正堂就好。」
站在人頭攢動的租界大門口,佟頌墨頭一次覺得自己孤獨至極。他遙遙的看著那輛車逐漸消失在拐角處,夕陽也逐漸落下了。
第64章 你睡床
佟頌墨本想自己在街上溜達溜達,但走了半炷香的功夫都沒有,身後便響起了巨大的剎車聲,緊接著周翰初從車裡面跳下來,一把將他抱入懷中。佟頌墨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鼻子憋在他的胸口處,伸出手推了推,沒推動。
「你好端端的跑到租界去幹什麼?」周翰初好一陣兒才緩過來,鬆開手緊皺眉頭看著他,「若是沒遇到瓦列里呢?」
佟頌墨疲憊的捏了捏太陽穴,道:「有人接我過去救人,也沒想那麼多。」
「先上車。」周翰初握住佟頌墨的手腕,將他拉到車上去,「我聽到消息便趕過來,幸好你沒事。」
佟頌墨溜達的想法化為泡影,只好跟著周翰初上了車。二福坐在前頭,扭過頭來問道:「將軍,咱回哪兒啊?」
周翰初看著佟頌墨。
「燕喜樓吧。」佟頌墨往後靠著,身體鬆懈下來,盯著車窗外不斷往後退著的街景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