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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翰初垂下眼,將紙張疊好,道,「出城了就好。」
「……我沒想通。」二福為周翰初布菜,一邊布菜一邊道,「這活兒不輕省吧?路上萬一出了點事兒怎麼辦?將軍從前把佟少爺看得跟個眼珠子似的,怎麼會讓他去做這事?」
周翰初未答他,只抬了抬眼,淡淡道:「看來最近你有些無聊,竟有閒心來打探這些事兒了……不若明日多給你增些訓練項?」
二福一咬牙:「將軍就是罰我我也得說!從前將軍恨不得拿根繩子將佟少爺拴在褲腰上,怎地現在還親口讓他出了城,從自己眼皮子下頭跑了?」
周翰初舀了口粥送入嘴裡,終是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第二日,天剛破曉,城門上的大鐘突然悶響起來,伴隨鐘聲而起的是火光以及慘叫聲,源系軍隊正式開戰了,也是這一日,平靜了許多年的廬城陷入紛亂戰火之中,再無安寧。
周翰初被人從書桌上叫醒,匆忙披了一件風衣便驅車趕往城牆處,所幸大門還緊緊閉著,只是城牆上多了不少具慘遭偷襲的小兵屍體,周翰初一一邁過,眼神愈發轉深。
他們算是被偷襲,所以這仗開始得十分憋屈被動,連趁手的武器都不夠,若不是城門堅固,恐怕早就敗於源系之手,周翰初覺得這也是自己的失職。
只因他已經鬆快了太久,少了點戒心。
城門之下,舉著旗幟的小兵前面是一個約莫一米八左右身高的男人,生得人高馬大的,臉上一道傷疤自眼角蜿蜒到耳後,宛如一條噁心的蜈蚣蟲,與他的眼神搭極了。
「那位就是源系自封的戰神徐翀?」二福問道。
「開城門!」徐翀立於城門之下,揚聲喊道,「交出廬城,我可饒你們廬城百姓性命!」
周翰初居高臨下的望著城門之外眾人,輕嗤一聲,連話都沒說一句。
他抬起手臂,「砰——」的一聲,那槍子兒直直的飛向那所謂的徐翀肩側。
對方似乎也沒預料到周翰初會突然來這麼一下,槍子兒入肩,登時臉色猛變。
雙方都知此戰避無可避,乾脆不再多費口舌了,徐翀身後的人舉旗揮舞,徐翀高喊道:「攻!」
點了火油的箭頭如流星一般往城內飛來。
「閃開。」周翰初側身推開二福,另一隻火星箭卻往他的後腰扎去。
二福瞪大了雙眼:「將軍——」
緊接著,一隻箭翎突然劃破長空,堪堪擊中那隻火星箭的箭頭,兩隻箭頭碰撞在一起,無能為力的落在了地上。
火「呲」了一下,無能為力的滅了。
周翰初怔神了一瞬間,往箭頭來處看去,渾身一緊,整個人剎時僵在了那裡。
「還杵著幹什麼?」佟頌墨長身玉立,著一身單薄的白色襯衫與西褲,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富貴大少爺,清冷的挑了挑眉頭,道,「送命吶?」
「你——」周翰初從城牆之上跳下,三步並作兩步,大步闊伐的將佟頌墨一把擁入懷中,死死的箍緊他,「佟佟,你不是走了?」
佟頌墨被他這稱呼膩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伸出手去推他,卻沒推動,整個人反而被周翰初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翰初緊緊抱住他,好像他是個失而復得的寶貝。
「……人都看著呢。」終於,佟頌墨沒忍住壓低聲音道。
確實,四周好多兵將此刻都望著他們二人,想裝作沒看到都不可能。
周翰初也終於緩過來了一些,不過他緩過來後第一反應卻是質問:「你如何會在此處?你不是已經出城了?」
「誰去送這信有區別麼?」佟頌墨淡淡道,「我覺得阿姐比我更合適,所以便讓阿姐替我去了。」
「你——」周翰初終是沒忍住將實話說出口,「你可知如今城中的我們就如同瓮中之鱉,指不定何時便會丟了性命,你若是留在此處……」
二福立在一旁,這才明白周翰初的深意。
他以送信為由,不過是想給佟頌墨一線生機罷了。
「我當然知道。」佟頌墨道,「但阿姐送信比我更合適。你可知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我若是出了城,指不定才是狼入虎口。」
「……我已想好萬全之策。」周翰初長嘆一聲,「你與你阿姐相似,她可扮你一次,怎麼不能再扮你一次?」
「我知道你的深意,但我不願。」佟頌墨也犟得很,只搖頭拒絕,「我的命是命,阿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這廬城千萬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風將佟頌墨的襯衫吹得獵獵而動,他側過頭望著身側這人緊皺的眉頭,沒忍住彎了彎嘴角,笑了。
他抬起手,手指一寸寸撫過他的額頭,將他額間皺紋撫平:「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我寧可與你並肩作戰,也不願苟且偷生。」
兩人對視沉默良久,火光將彼此瞳孔中的瞳色映亮。
佟頌墨那雙冰冷的藍瞳好似有了溫度,千年寒冰亦能消融。
周翰初終是抬起手握住佟頌墨的手掌,無奈地輕聲道:「佟佟,我定會拼死護你周全。」
這一日,為期幾月的「廬淵大戰」拉開帷幕,被困頓在廬城的三萬五千多名百姓結束了他們在戰火紛亂年代裡難得的太平盛世,終於也被時光的齒輪拉入這浩蕩的混亂之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