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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片刻,周旭堯筆直的目光落在三月身上,壓著聲問:「這小羊羔是李瑾南撿的?」
周濟將三月抱在懷裡,起身將其送進羊圈,關上圈門,周濟拍拍手上的灰,從兜里掏出煙盒,一根塞嘴裡,一根遞給周旭堯。
周旭堯看他沉默不語地遞煙,伸手接過。
晚上風大得人睜不開眼,周濟捧著防風打火機點燃煙,見周旭堯咬著煙沒點又將打火機遞給他。
吧嗒一聲,周旭堯捧著火苗,半低著肩點燃煙。
周濟吸了口煙,緩緩開口:「三月出生當天母羊就被凍死了。去年冷冬很長,牧民家裡沒有多餘的乾草,很多牲畜被凍死。」
「三月出生那天下大雪,厚度足足有兩寸深。阿南那天出去拍照剛好碰到母羊生產,本來只是拍下來做個記錄,沒想到三月剛出生就失去了母親。」
「阿南最後把母羊埋在原地,將三月抱了回來。剛開始那幾天,三月很是虛弱,阿南為了救活它,抱著它一起睡覺,親自去外面買奶回來給它喝。餵了好幾天三月才活過來。」
「阿南走之前托我好好照顧它,說等她回來,她就放三月回到大自然。」
說到這,周濟的喉嚨不自覺地哽了下。
周旭堯一直保持沉默,安安靜靜聽著別人眼中的李瑾南是什麼樣的。
「別看阿南是個姑娘,可骨子裡的勁兒比一個大男人還強,她身上流的血也比其他人烈。」
「我跟她認識雖然沒多長時間,可她帶我的感覺,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強烈。」
「她要是個男人,應該很討姑娘們喜歡。」
周旭堯聞言皺了皺眉,轉移話題:「今天是第幾天?」
周濟沒聽清,扭頭重複:「什麼第幾天?」
周旭堯咬了口菸頭,啞著聲問:「今天是距離李瑾南失蹤的第幾天?」
周濟表情一僵,臉上露出淡淡的凝重,沒幾秒,周濟準確地說出日期:「第24天。」
從她進塔拉山開始,到發生雪崩,再到救援未果的第二十四天。
這二十四天,誰也沒有得到李瑾南的任何消息。
搜救隊進山沒發現任何有關她的痕跡。
沒有屍體,沒有遺物,連一片衣角都沒有。
她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怎麼也找不到。
可是他們清楚地知道,這麼長還沒消息,就算她有幸從雪崩里逃脫,也會死在平均溫度零下二十的塔拉山。
周濟沒敢再往下說,他抬頭看著周旭堯,看他面色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種名為「難過」的神情。
風在遠處的山谷不要命地呼嘯著,響聲震得人後怕。
周濟胸腔深處冒出一股濁氣,他滾了滾喉嚨,表情再也沒有之前的,他艱難地擠出一絲苦笑,一字一句說:「阿南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蹦——
周旭堯堅持了一天一夜的心弦突然斷裂,發出震碎的響聲。
他全身僵硬,人站在院子遲遲沒有動靜。
周濟也沒動,無聲無息看著周旭堯。
他幾次蠕動嘴唇都中途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周濟粗魯地摸了摸臉,一鼓作氣開口:「那個日記本是阿南走之前交給我的,說她要是三天內沒回來就把日記本寄給你。還囑咐我什麼都不要說,只把日記本寄給你手上就行。」
「我本來也沒想告訴你實情,可雪崩之後,我突然沒了底氣,心裡很不踏實,隱約覺得她出事了。」
「我打這通電話也不知道會引起什麼後果,甚至不知道你跟阿南到底什麼關係。只是我猜她能把日記本寄給你,你對她來說,肯定她生命里比較重要的人。」
「我沒法跟你保證她是死是活。我自己也希望她還活著,可希望……實在渺茫。你這次過來實在出乎我的意料,說真的,這事我沒法幫你。」
像是找到了發泄口,周濟抓了抓頭髮,一骨碌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麼說吧,我其實也想過去找她。」
「可是那地兒確實不是人去的地方,別說我,就本地人都沒幾個敢去。我有我的苦衷,請你諒解。」
「我記得不久之前我問過阿南一個問題,我問她要是不小心慘死在外面怎麼辦?她當時沉默了幾分鐘,最後坦蕩回答:那就死在外面吧,不過最好死在我最愛的雪山里。」
周旭堯的神情難看得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他臉上流露出淡淡的不解,不知道是不理解周濟的話還是不理解李瑾南的選擇。
又或者都不理解。
他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被李瑾南生生卷進來的。
他明明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他還是來了。
來了就再也走不掉了。
想到這,周旭堯沉重地閉上眼,他忽視胸口的沉悶,深深吸了口氣,喉嚨深處溢出一聲嘆息。
下一秒,周旭堯緩緩睜開眼,眼裡滿是清明,他低頭望望地上的泥土,語氣平靜且堅定:「我說過,我要帶她回去。不管是人還是屍體,我都要找到她。」
作者有話說:
第8章 2012
李瑾南呵了聲,眼睛直勾勾瞅著周旭堯,似乎對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很不滿。
周旭堯裝沒看見,嘴角扯了扯,人繞到李瑾南旁邊的空位坐下。
剛還熱鬧的包間,隨著周旭堯的到來瞬間成了尷尬的巨型氣球,而他們都是氣球里的倒霉玩意,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