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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楊東抬手摸了摸粗糲的臉,偏頭問周旭堯:「周先生ᴶˢᴳᴮᴮ,你之前沒來過青海吧?」
周旭堯小弧度動了下肩膀,淡淡開口:「沒往西邊走過。之前覺得西邊太荒涼,沒什麼看頭。」
「如果不是因為李瑾南,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青海這片土地。」
這話若是別人說多少有點裝的成分,可周旭堯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平靜、語調平穩,好似在說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
也正常,有人喜歡大西北的曠達、開闊,就有人討厭它的荒涼。
這也不是什麼觸及道德的大事,楊東表示理解。
「其實在這邊待久了還挺有意思。這兩年很多人來這邊旅遊,走那什麼西北大環線、青藏線、青甘線,反正都繞不過西寧……」
「我幹了快十年的旅遊司機,遇到不少形形色色的客人,有剛畢業的大學生,有中年夫妻、年輕情侶,也有一些資深背包客或者來這邊做研究考查的,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性格習慣大不相同,可大家都有一個共同點——這些人或多或少對這片土地有點好奇、有點熱情。」
「唯獨周先生不同,我覺得您像是旁觀者,不靠近不主動不迎合,就那麼靜靜看著。」
周旭堯倒是沒這意思,他只是想找到李瑾南,沒那心情去親近這片土地。
楊東似是知道周旭堯不會回答他的問題,繼續往下說:「我跟李攝影師其實還挺有緣,她來塔西那幾天就是包的我的車。」
李瑾南三個字一出,周旭堯的表情終於鬆動兩分,他骨節修長的手指搭在膝蓋上的防水筆記本,半垂著眼瞼,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楊東瞥見周旭堯認真傾聽的姿態,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畢竟是講人未婚妻的故事,自然得有點虔誠的態度。
想到這,楊東握緊方向盤,目視前方,臉上露出一絲詞窮的苦惱:「我想想,從哪裡開始講。」
「我記得是個大雪天,那天塔西的雪下得老大,大到十米之外看不見任何東西,地面的雪墊得至少有兩寸厚。風跟刀子似的,颳得人喘不過氣。」
「就一月份的塔西,別說人,就連牲畜都不願意靠近,可那天客棧偏生還有人敲門。老闆沒走,那天在客棧搞了個碳火烤肉,食材剛準備好,還沒來得及烤,就有人打電話過來,問客棧還有沒有空房間。」
「老闆一聽,人立馬樂了。說哪個傻逼這個時候來塔西。」
周旭堯聽到「傻逼」兩個字,偏臉淡淡地瞥了眼楊東。
楊東沒瞧見,舔著發乾的嘴唇,繼續往下說:「老闆說有房間,對方沉默兩秒,說她半小時後到客棧。」
「怎麼說,電話掛斷,我們都在討論到底是什麼人過來。我想像了好幾個版本,沒想到最後見到李攝影師是那樣的狀況……」
「就這麼說吧,那形象簡直不能看。她裹得跟那什麼蝙蝠俠差不多,全身上下就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她開的那輛越野車被泥裹滿,連車牌都看不清了,她自個腿上也全是泥,跟野人似的。」
「我跟老闆聽到動靜出去幫忙,風吹得差點把人掀跑,李攝影師提了三個大行李箱,看見我倆,笑著招手讓我們幫忙搭把手。」
「好不容易把行李弄進去,李攝影師留戀地拍了拍她的車,說已經報廢了。進客棧,李攝影師脫掉帽子外套我才瞧見她的臉,才發現她就一二十幾歲的小姑娘。」
「我們仨坐在客棧大廳的火爐烤肉,她安安靜靜坐在角落,沒什麼話,也不主動夾烤盤上的肉。瞧著特孤僻的一個人,老闆丟多少肉在她碗裡她就吃多少,看得我那叫一個熱淚盈眶。」
「她在客棧住了二十來天,期間我還跟老闆猜測李攝影師是不是遭受過什麼刺激,所以大冬天來塔西受虐。後來熟了才知道她前段時間經歷了一場……慘無人道的痛苦。」
說到這,楊東啐了口口水,罵了句:「真他媽不叫人,這麼對付一個小姑娘。」
周旭堯平靜的面容上多了兩分破裂,他皺著眉,開口問:「她經歷了什麼事兒?」
楊東欲言又止地望兩眼周旭堯,似乎在問:你是她未婚夫還不知道這事兒?
周旭堯臉色一冷,眉目間凝出一抹肉眼可見的煩躁。
沉默片刻,周旭堯冷著臉道出不為人知的細節:「我跟李瑾南的關係沒你想得那麼近,她很多事我都不清楚。」
楊東見周旭堯有發火的徵兆,急忙笑著安撫:「周先生你別誤會,我沒怪你的意思。就是替李攝影師心疼。」
「哎,其實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就是覺得吧,這姑娘命太苦。」
「就17年冬天,李攝影師本來回北城過節。沒想到被她親爹擺了一道,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反正最後他倆斷絕了父女關係,李攝影師還擊掌發誓此生永遠不踏入北城一步。」
「李攝影師脖子往下兩寸處有道很長的口子,據說是她親妹扎的。我就奇了怪了,李攝影師家到底是個什麼家庭,居然這麼狠。」
周旭堯臉色鐵青,冷到蒙上一層冰霜,尤其是聽到她脖子下有道很長的口子,周旭堯漆黑的眼滿是沒有起伏的寒冰。
楊東說到這也不願再往下說,嘆了好幾口氣才感慨:「反正我覺得李攝影師是個好人。」
周旭堯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