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余君藥又重新把鈴鐺交給他:「那你帶路。」
鈴鐺身體健康、精力旺盛,又或許是因為今天有兩個主人一起陪它而格外興奮,踏上外面的人行路道的瞬間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崔翕聞未能立刻阻止,被迫跟著它的速度跑起來,回頭匆匆看了一眼因為屋外驟冷的空氣而下意識停下腳步的余君藥。
余君藥陪鈴鐺的這一個星期,它都是一隻溫順乖巧的小乖狗,只會在青石地磚上優雅地走貓步。
驟然見到它撒開腳丫子跑,她也一時沒反應過來,凝佇了幾秒才慢跑跟上。
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想,鈴鐺絲毫沒有和崔翕聞生分,也根本不需要自己陪它。
只是都已經下樓了,她也不好半路回去。
蝶山茗府的建築風格以國際化和現代感而聞名,綠化造景卻似乎受中式園林的「移步易景」啟發,設計得迴環曲折。
待余君藥在一處拐角與崔翕聞和鈴鐺匯合,她已經氣喘吁吁。
崔翕聞仍舊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氣息平穩,除了額前的短髮微微松亂,幾乎看不出剛剛跑過,反倒是見了余君藥後,才胸腔微微震動,嗓音裡帶著不甚明顯的笑意:
「小余大夫的體力,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余君藥抿唇不語,努力穩住自己的呼吸,再盡力地走得快一些。
崔翕聞刻意放緩了步子,讓余君藥走到自己前面,待距離間隔接近五六米時,又重新邁開長腿,從她身邊悠悠超過。
余君藥只當沒發現,走出了小區又步行一段距離,突然轉身對崔翕聞說:「等我一下。」
她微微小跑,過去解鎖了一輛共享單車,穩穩地騎到崔翕聞身邊,才忍不住微笑:
「你可以帶著鈴鐺跑起來了。」
熹微的晨光像是給她周身覆了暖色的薄紗,連帶著睫毛下的陰影也似水中倒影一般朦朧柔和。
崔翕聞無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罕見地沒開口說什麼,帶著鈴鐺跑起來。
余君藥便慢悠悠地騎自行車,和他們保持相同的速度。
蝶山茗府距離穿城而過、匯流入海的順江不過不到一公里的距離——崔翕聞那套大平層的落地窗就能欣賞到江景。
而離得更近的是A市最早形成、規模最大的金融中心。如今依舊是A市各大頭部券商投行、巨頭集團的總部大樓聚集地。
其中的四大地標性建築高樓,有一棟屬於崔翕聞家裡。
即便是在萬籟無聲的冬日清晨,這片森冷的金融王國依然燈火通明。不同的企業燈牌懸掛在建築外牆之上。
余君藥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剎車,從自行車上下來,望著最外圍的一棟玻璃大樓微微出神。
崔翕聞停下腳步,先是朝余君藥看去,又跟隨她的視線,看到的是「禾立基金」的LED燈。
一家民募基金會,主要開展公益慈善活動。背後的主人和沈清澤姑姑有幾分交情,是一位餐飲行業富商的太太。
從慈善基金會頻繁爆雷的時期到今天,「禾立基金」的資金來源與去路一直保持公開透明,但相對應的,規模較小,組織的公益活動也束手束腳,並沒有作出太大的成績。
余君藥仍舊望著「禾立基金」四個大字,散落的髮絲被西風吹得四處飛舞也渾然未覺。
她輕聲開口:「崔翕聞,你對禾立基金有了解嗎?我記得他們有一個項目是為大病患者免費提供藥品。」
崔翕聞意外地挑了挑眉,在腦中回想,片刻後他輕嗤:「是有這麼一個項目,不過做的並不成功。」
余君藥回頭看他,眼睛裡也多了些想讓他展開說說的期盼。
崔翕聞對她這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大為受用,簡單向她介紹這個援助藥品項目的運行機制。
「他們會為因病致貧人口免費提供價格高昂且尚未納入醫保的進口藥物,相對應的收集患者服藥後的狀態、進展、不良事件等臨床試驗數據。也就是說,這些患者其實就是試藥員。」
余君藥微微蹙眉。
思想崇高的余大夫聽到這就面露反感,崔翕聞有些想笑,繼續冷靜地往下說:
「其實禾立基金已經得較為人性化。首先,相比其他同類型的藥物援助慈善,他們放低了受援助者的門檻,沒有像一些項目那樣,要求非低保患者曾自費原價購買半年及以上;其次,他們雖然指定在患者接受治療階段的複查門診單位與醫生,但可以報銷百分之六十五的掛號費,要知道,很多同類型項目,這個比率是零。[1]」
「所以你看,相較之下,「禾立基金」的這個藥品援助項目,其實很容易被患者選擇。但是他們的隨訪工作相當不專業,有接近百分之七十的患者僅在一年後就失訪,絕大多數患者堅持隨訪不超過兩年。失去臨床數據收集做支撐,藥商怎麼可能願意繼續合作,免費提供藥物?而且你知道的,慈善耗費人力物力,這些都是數額高昂的運營成本。」
余君藥瞭然,忍不住面露郁色。
崔翕聞淡淡地將視線從她臉上掃過,問:「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余君藥有些遲疑,看上去欲言又止。
崔翕聞氣笑了,換了個站立姿勢抱胸看她,纖長白直的手指扣在黑色外套上,顏色對比很有視覺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