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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知道錯在我。我先暫時停職吧,至少要儘量和余升允堂撇清關係,本來就是我一人所為。接下來我會去報警,然後聯繫徐海和那個視頻博主,要求儘量還原真相。」
「徐海的為人我了解,他不會這樣刻意扭曲事實譁眾取寵,應該是被惡意剪輯,我會找到他,拜託他重新介紹事情的全過程。」
余樞啟在診室里來回踱步,良久之後,才說:
「你去找徐海,報警和醫館這邊搜集證據我去做,你犯的錯是使用不合理的理由勸導患者服藥,為什麼要停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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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的手機屏已經碎了大半,一直都沒有換。
他費力地逐幀看完「江想看健康」這個帳號最新發布的視頻,才絕望地閉上雙眼。
上腹部還在不斷地抽疼,可徐海似乎渾然未覺。
他為了兩千塊,害慘了一直在竭盡全力幫他的余醫生。
哪怕視頻是經過了惡意剪輯,與他原先所說的背道而馳。
徐海有些慌忙地從聯繫人里試圖找到江想的電話。
他要質問江想為什麼要這樣捏造是非,他不要這兩千塊,他要還余醫生清白。
電話還沒有撥出,先發過來的是銀行簡訊。
提示他,有帳戶向他轉帳兩百萬。
沒錯,是兩百萬,不是兩千塊。
是可以還清所有債務、還能讓小圓安穩讀完大學的兩百萬,不是堪堪只能支付兩次藥費就什麼也沒剩下的兩千塊。
徐海找到江想的電話號碼了,之所以找到的這麼快,是因為對方也發來了簡訊。
【徐先生,謝謝你接受我的採訪,稿費已經轉至您的銀行帳戶,請查收。】
徐海頹然地倒在椅子上,手機滑落,已經四分五裂的屏幕如今碎得就像一塊長虹玻璃。
他不願多看一眼。
直到隔了很久,門鈴像那個雨天那樣發出沙啞的嘶鳴。
其實他已經發現,如果是鄰居,會直接拍門。
只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外來客,才會彬彬有禮地摁下門鈴。
門鈴聲像斷腿落入泥沼的馬的哀嚎,持續響了三聲。
爾後是余君藥醫生的聲音,她說:
「請問是徐海,徐先生家嗎?我有事想要找您。」
她的聲音清冷乾淨,一如既往。
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余醫生也有優秀的涵養。
徐海被奪走了全部的力氣,他無法讓自己從椅子上坐起來,只好久久地保持原由的姿勢。
像是瀕死一般。
久到在房間裡專心做作業的小圓也出了門,有些疑惑地望向他:
「爸爸,余醫生怎麼來了?你不去給她開門麼?」
她緩緩往門口玄關處走去,嘴裡說:「這麼晚了余醫生還特地過來,我先讓她進來坐會。」
下一秒,徐海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氣,雙目通紅,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衝上去竭盡全力拉住小圓的手,怒吼:
「不准去!」
話落的同時,兩行滾燙的淚刺入他乾裂的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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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君藥根據病曆本上的家庭住址,找到了徐海的住所。
一棟環境比她想像的還要惡劣的老式筒樓,入口處的垃圾堆疊成山,樓道狹窄到一個人通過也需要微微側身。
燈光搖晃,明滅不定。
站在徐海的家門前,她也是做足了心理建設才摁下門鈴。
或許徐海還被蒙在鼓裡;或許比其剪輯,這個視頻其實是他出於什麼原因而迫不得已的刻意為之;或許他此刻正無比愧怍,正在焦急地尋找解決辦法。
無論是哪種情況,她其實都已經能心平氣和接受。
因為她知道徐海絕不是壞人。
可是徐海一直沒有開門。
哪怕有些歪捏的木門透出了裡面的燈光,哪怕裡面突然爆發出一陣動靜,隨後變成了像是徐海與小圓的爭吵。
徐海都一直沒有開門。
是余君藥絕對沒有預料到的情況。
倒春寒真的很冷,讓她的雙腿一點點失去知覺,渾身顫抖到近乎麻木。
余君藥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才茫然地離開這裡。
此時已經接近夜裡十點,網上輿論發酵成什麼樣,她還沒來得及關心。
手機里有數不清的親朋好友發來關心,也有些算不上熟悉的人在故意打探。
最上面一條是哥哥余肯發來的,只有六個字:
【事情解決了嗎?】
余君藥只匆匆掃了一眼,一概沒有處理。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陌生的小巷,其實這裡雖然環境惡劣,但治安尚可。
只是凹凸不平的路面是由青石板鋪成,平日裡藏著大量的泥土塵埃,隨便什麼車開過,都能激起一陣漫天的飛煙。
包括車速並不快的普通電瓶車。
余君藥被嗆了個猝不及防,眼睛裡也進了大量的沙子。
也算是倒霉到了極點。
余君藥下意識地伸手去揉眼睛,揉得眼眶發紅,揉得淚水四溢,還是酸澀到睜不開。
她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站在路中央,要到路旁避讓,直到視力恢復。
可是老舊的青石板也愛作弄她,余君藥沒有站穩被突然絆倒。
本以為連膝蓋也不能倖免於難的時候,落入了一個微冷的,有冰泉氣息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