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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泊徽在那一秒覺得心口似有硫酸腐蝕,細密麻木的疼從心臟蔓延開,四面八方侵蝕著肉身。
他深深抱著她。
她也沒有說為什麼哭,就是埋在他懷裡,細細的哭,像覽市春夏的雨,細密綿長,下個不停。
她好像把所有痛苦所有難受都哭了出來,她有非常非常多的難受,這近一年。
司泊徽的襯衣被淚水泡濕,冰涼漸漸滲透入他肌膚,滲入肺腑。
他收緊手臂,把她不斷往懷裡按:「我今晚陪你好不好?你也陪陪我。」怕她拒絕,司泊徽就接著說,「我最近有點累。」
金唯依然在一聲聲地哭著。
司泊徽低頭,在她耳邊輕輕說話,「我上周回去後,又去了覽市,我小姨生病,在覽市住院了。」
金唯似乎不想聽這個,扭動了下。
司泊徽按住她:「乖,不說她,不是想說她。如果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我也會因為你而一起恨,不會讓我們小唯受委屈。」
金唯眼底的淚撲通一聲又滾落好大幾顆。
司泊徽溫熱的掌心摸著她的腦袋,輕輕揉了揉:「只是她照顧我好幾年,所以她生病我得去看她,她走了我得秉著孝道送她。我只是想跟你說,可能這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任意自私索取別人的東西而理所當然的安好,享受,一輩子無憂,不會的,就是我的至親,也不會。」
金唯帶著哭腔說:「她死了我也不會原諒她的。」
「我知道,不原諒,不用原諒,死亡不是用來讓人原諒的,我只是告訴你,她沒有過得很好,她的病有生命危險。只是告訴你,讓你心裡舒服一點,我知道這些年,我們小唯因為她很辛苦,很委屈,這些都是她造成的,而現在她沒有過得很好。」
金唯埋下臉,眼淚像是怎麼也止不住,鍥而不捨地往外冒著。
「和我回國好不好?我們不用在一起,你想以什麼關係就什麼關係,但是至少我們,經常見面好不好?我好照顧你,在這裡你想要見到我不方便。」
她搖著頭,司泊徽親她一口,繼續說:「我知道你不會和別人在一起了,這輩子,我也一樣,所以你要知道,你隨時可以見我,不和我在一起也可以見我,不結婚我也可以一輩子為你所有,隨叫隨到,也可以一輩子保護我們小唯,所以你不要覺得你沒有我了,好不好?不要亂想,要好好睡覺,好好吃飯,不要抑鬱。」
司泊徽在她耳邊潺潺低語,懇切的語氣近乎帶著哀求:「如果真的覺得失去我了,我知道你受不了,因為我也受不了,這近一年來是靠著一趟趟的航班我才能維持平靜的生活與正常的工作的,所以你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我心疼裂了,無法形容。」
「你不能讓我知道,這過去十年你受的苦是因為我,然後再讓我看著往後一輩子你依然在受苦,依然是因為我,或者你哪天想不開,那我怎麼辦?那時候,司泊徽就是一片廢墟,隨風而逝的廢墟。」
金唯崩潰大哭。
司泊徽閉上了眼睛,雙臂用力將她深深揉在胸膛。
她沒有答應他回國,但是答應他好好過,不再亂想。
司泊徽陪了她一晚,一天,第二日送她回家。
秦歆第一次見到秦譯口中那位傳說中的姐夫。年輕男人身著一襲做工極為考究的白襯衣,給稜角分明得偏顯冷酷的五官渡上一層柔和,整個人氣質如銀月般高懸不可觸摸,不過牽著她家小唯的樣子,又別提多溫柔了。
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像外面那些有錢的公子哥,老闆,會亂來的樣子,而是像那種誰也觸摸不到的高嶺之花,矜貴,從容,會照顧好她的金唯樣子。
一眼就覺得穩妥。
他那天在電話里說,他已經來了新加坡二十次…
秦歆當時無法想像,他一個人在這一年裡往返新加坡幾十次,且沒有被他們一家人任何人知道,恐怕就只有金唯知曉他的深情了。
金唯看父母見到他都沒有驚訝,反而熱情招呼,就猜測是媽媽告訴他了,告訴司泊徽她的狀態很糟糕,所以他這趟才會想帶她回國,不然司泊徽從來不敢有這個想法。
她也沒有去問媽媽什麼,只是愧疚於這一年裡,讓媽媽和繼父操心了很多,一直為她擔心。
司泊徽晚上的飛機回國,著陸時正值清晨,他給她發消息問她有沒有在睡。
那會兒金唯睡著了,這是她很少很少的能在天亮之前入睡的一夜,所以她沒有馬上回復他,等到天光大亮時,才回他一句,睡了,又醒了。
短短五個字,司泊徽就足以開心許久……她會回復他了,且乖乖聽話不亂想,去睡覺了。
覽市剛下過一場暴雨,無邊的天際只有東邊一縷陽光擠破厚厚的雲層流瀉下來,灑在覽市南覽片區上。
看完消息的司泊徽站在家門口的車邊,仰頭看著天邊那一縷光出了會兒神,恍惚覺得有一年沒見過太陽了。
家裡的老司機在一側開了門等他上車,從沒見過他這樣高深莫測的神態,一時也不懂,靜候在側等著。
「這場雨,也快停了吧。」他忽然說了這一句。
司機不解地看他,又微笑接話:「夏季總多雨,雖然下下停停,但是總會停的,沒有哪一個夏天不下雨。」
司泊徽看向司機,點點頭,沒有哪個夏天不下雨,沒有哪個人生,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