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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是在簡陋的覽中校醫室。
第一句話聽到的是醫生說:「低血糖了,早上肯定沒吃早飯。」
再然後,金唯睜開眼,入目所見,一個穿著覽中湛藍色校服的少年立在床側,手裡正剝著一顆糖。
校醫室的床放在窗邊,正對著少年的窗外有一排欒樹,十月份是欒樹的果期,粉紅色的果實層層疊疊掛在枝頭,陽光裹著果實稜角分明的影子投在男孩兒校服上。
他好像一身星星。
見她醒了,少年伸手把東西餵到她唇邊。濃郁的香味瀰漫在乾澀的口中,她才知道那是巧克力。
吃了顆很甜很甜的巧克力,她感覺人有了點力氣,精神了不少。
劍眉星目的少年扯了抹淺笑,跟她說:「醫生說你低血糖,以後要記得吃早餐。」
那時候他說話也似此般,清冽,磁性,很輕,有點像在耳邊呢喃細語,讓人耳朵發癢。
「哦…」她當時只能發出這個反應,點點頭,很是乖巧。
這時醫生說:「這孩子這么小,不是覽中的吧。」
少年瞅了眼醫生,說:「她穿著校服你沒看到?」
「像小孩兒偷穿大人的衣服,估計是家裡姐姐的。」
「……」
少年抱著懷疑態度看她。金唯記得,那天她搖頭說,她才十四歲。
說完他粲然一笑,磁性的嗓音說了句很動聽的話,「年紀小,自然小巧玲瓏,這年紀能考上覽中,已經幹掉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醫生無話可說。
金唯不止年紀小,個小,膽子也小。
校運會老師磨不上她參加,後來不久後的元旦晚會,老師就怎麼也沒放過她。
原因是老師不知打哪兒聽說她會彈琵琶,覺得在一眾常見的鋼琴小提琴的現代樂器里,矜貴迷人的琵琶很是獨特新穎,所以非要她參加,給班級拉個分。
可是金唯膽子小,壓根不想上台,最後是死鴨子上架,被逼上去的。
金唯會彈琵琶這事,是因為外婆的原因,外婆是覽市老市區評彈園子裡出了名的評彈老師,上過很多節目,錄過不少晚會。
她從小就耳濡目染會這門樂器了,彈得勉強還行。
元旦那晚,覽市冰寒料峭,學校空曠老舊的禮堂舞台上,青磚黛瓦下,廉價的射燈投在一面淡青色的帘子後,襯出一個隱隱約約的女孩兒輪廓,她穿著一身素青色連衣裙,抱著琵琶端坐在舞台中央,彈了一曲琵琶行。
這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還是金唯央求老師求來的,說不要讓人看到她的臉。
老師哭笑不得,但是很相信她的藝術造詣,愣是給她整上了。
但是謝幕後金唯還是火速跑到學校無人的後操場,一個人坐在草坪上,深深呼了口氣。
那一刻寒風中,她手腳都是軟的。
坐著坐著,有個腳步聲傳去,接著,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神奇般地出現在她面前,眼眸含著若有似無的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剛剛在全校師生面前表演完,就突兀地一個人在無人的操場抱著雙膝慫慫坐著的女孩子。
金唯記得,司泊徽第一句話是說:「高二的文章你都會背啊,真厲害。」
她鬼使神差地嘀咕,說她十歲就會了,把他逗笑,說:「那你是真的厲害啊。怎麼一個人跑這來了?這多冷。」
金唯也不知道,就是想一個人躲起來,第一次登台表演,她慫得很。
這個問題她沒正面回答,只說就想在這坐坐,前面悶。
後來記得司泊徽把他的校服給了她。
後面元宵節晚會,金唯打死也不上台了。
零九年元宵的第二天是周一,那天早上要上課,她如往常一樣到距離學校不遠的小吃店買早餐。
去得晚沒座位,她拿著油條豆漿正琢磨是不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吃完再進學校去,班級里是不能吃東西的。
那會兒有人穿過喧囂忽然喊了她,說:「那小孩兒,金、金唯?」
她抬頭望了進去,裡面最邊上的一個桌子,坐了四個男孩子,司泊徽在面對著門口的位上,此刻正瞧著她。
他招呼她進去坐。
金唯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看那幾個男生就是她的雷池,那會兒她覺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跟那麼多人一起吃飯,還是男的。
司泊徽大概是知道學校不能帶食物,愣是出門去把她拽進餐廳,把身邊的一個男同學給趕到對面去擠在一起,自己身邊的位置留給她。
「你不在這吃上哪兒吃啊?」他問。
金唯記得那會兒,她特別慫地說:「在這,我吃不下。」
惹得一群高三的男學生全部笑開,然後都使出渾身解數哄她說:「那同學你要怎麼才吃得下?要不你等我們兩分鐘,我們一口吞了馬上滾;要麼你就當我們幾個是頭豬,別當我們人?」
「……」
她在這樣的言詞下,哪兒好意思還矯情說吃不了,就默默低頭喝豆漿了。
「你就是元旦彈琵琶的那個女同學金唯啊,好厲害啊。」有男孩子感慨說。
金唯想起剛剛司泊徽也知道她的名字,就好奇問了句,「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上台時主持人報幕了啊。」
「就是啊,你不知道?金唯金唯,高一十六班的金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