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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半個小時,就是凌晨了。
方玉環不太管孩子幾點到家,不管方子欣還是丁龍澤,都是被放養的兩頭小狼崽。
白芒也是。
小腿被方子欣重重踢了一下,丁龍澤猶豫半秒,主動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朝著那天跟他干架的大熊,扯起賣乖的表情。
「大熊哥,之前多有得罪啊,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呢還在上學,不方便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大熊直直看向丁龍澤,點著煙。
「裝什麼好學生,之前打老子也沒見你這樣慫的。」大熊看了一眼江川堯,表情突然變得狠厲。
這些年的不服氣和不舒心都變成了江川堯的過錯。
菸頭在杯沿敲了敲,一小搓的菸灰頓時沉散進這杯燒酒里。而後,半截煙圈丟在這杯酒里。
大熊將它推向丁龍澤。
「喝了它,事就過去了。」
丁龍澤:「……!」
如果前面丁龍澤主動敬酒,也是看在兩個姐姐的面子,結果得到是這個態度,他不管如何在學校還是在外面,都是小爺脾氣。
大晚上,他不是跑來受氣的。
同樣,方子欣已經雙手抱胸,嘴角一撇。前面她看在江川堯面子上,才讓丁龍澤客氣一點,結果還蹬鼻子上臉。
白芒倏然看向對面。
啪搭!
江川堯拿過大熊推到丁龍澤面前的那杯酒,將裡面的酒倒向地上——
然後,將玻璃杯砸向不遠處的垃圾桶。
「哈……我就知道,你們是一幫人,我才是那個外人!」大熊點著頭,得出結論,不屈又憤怒地看著江川堯。
……
這杯酒,丁龍澤只是恰好撞上了大熊的槍口上。
火氣和怒氣,顯然對著江川堯,而不是丁龍澤。如果前面丁龍澤還有點惱火,看著突然比自己更惱火一百倍的熊哥。
完全變成了一隻不會說話的鵪鶉。
搞啥啊?
方子欣也是眼睛睜得渾圓……原來她不是過來吃宵夜,是過來看戲的。
江川堯沒太大反應,半靠在簡易椅上,斜著目光掃視大熊,這個即將離開的人。他做事之前都不需要別人理解,今天也不想解釋。
大熊不是主動要走,是他的要求。
其實,也是有了要走的心……不上不下,做不了決定。
然後,他來做這個惡人。
大熊年紀最大,今年快二十五了,已經沒精力走那條路。只是人就算不滿現狀,即使認為自己深陷泥潭,真讓他從泥潭拉上來。
原先的泥潭又成了安全區域了。
惡人是不好做的。大熊與其說他想離開,實則被他勸退。明明離開對大熊更好,他的驕傲又覺得自己像是被爛泥一樣,被他們甩開。
江川堯神情疏淡,他也給自己倒了一整杯的燒酒,朝著大熊示意他一口喝完,開口道:「那杯酒,我替他喝。人家的確是高中生,喝酒燒腦,不適合他。」
說完,一整杯燒酒,江川堯幾乎一口氣幹了。
他坐得筆挺,目光紋絲不動。仰頭喝酒時,有一種說不出的冷厲。
旁邊鄒瑞澤忽的嘆氣,有些話想說又吞回肚子裡。
他娘的……
江川堯這般爽利,大熊也不退縮,給自己也倒了一整杯,一口悶。
夜風拂面,帶點涼意。白芒往後靠向椅背,拿出手機,低頭玩起了微信小遊戲。
這些酒跟她無關,他們的事也跟她無關。她覺得自己像是一縷風,無意路過卻被他們的酒氣薰染。
大熊突然痛哭流淚,摸了摸臉,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江川堯……這些年,我謝謝你的厚待!」
「剛剛對不住……是我沒有分寸了!」
「我就是難過……我和周哥是認識最早的人……結果我也是最早離開的那個……不,周哥才是離開最早。」
一個巴掌重重的甩在自己臉上。
「對不起!我這個人就這樣,扶不起來了。」
方子欣看得眼皮直跳。這抓馬的話!
大熊舔舔嘴巴,直面他們說:「江川堯,我有個不情之請……周哥有個親弟叫周樾,他是今年高考黑馬,716分,全省第二,帶帶那個孩子……他一定能起來,他以後能成為像你們這樣的人,像你們一樣……一樣的人!」
不會像他們這樣,擰巴,扭曲,齟齬。
可以像他們那樣,光鮮、順暢,明亮。連看人的眼神都一樣,平順又不平等。
「噗通!」——
大熊說完話,人和椅子往下倒,摔在了地上。
他已經爬不起來。
詹宇和李波連忙將摔下桌的大熊拉起,大熊卻趴在地上嗷嗷大哭,。哭命運對他的殘忍,哭命運的不公平。
白芒收起了手機,氣息安靜,整個人變得沉靜。
突然沉寂的夜。
周樾名字就如此這般突然被提起,落在她耳畔,來回縈繞。她無比確認,大熊說的周樾就是她認識的周樾。今年高考只有一個716分,也只有一個叫周樾的男孩。
「像我一樣……」像是聽到極其好笑的話,江川堯眼底閃過嘲弄,微微合攏嘴角,他冷不丁看向白芒,眼底寫上不知名的疑惑。
「你想成為我這樣的人嗎?」他問她。
成為我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