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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雨落從未聽過顧峻川說這樣的話。在她印象中的顧峻川從來沒有一次自省過,也從沒有難受過。哪怕他父母鬧得那麼慘烈,他都輕描淡寫。她被他罕見的真誠打動了,也為他感到難過。鼻子一堵,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安慰他:「我也會想念你的顧峻川。我也會給你掃墓的,我每年都給你帶一束花,再去蘇景秋酒吧里偷一瓶好酒…」
操。
顧峻川被「偷酒」的腦迴路逗笑了:「藺雨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個大傻子啊?嗯?知不知道?大傻子?」
「…我在表達對你的關心,你卻說我是大傻子。」
「你就是大傻子。」
顧峻川心裡滿噹噹的,他迫切想跟藺雨落單獨待一會兒,再聽藺雨落說幾句傻話。但他不會允許自己那麼做。今天能坦誠地跟她討論生死,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脆弱了。
「你好點了吧?你會不會做噩夢呢?你嚇尿了嗎?別人哭的時候你哭了嗎?別人吐的時候你吐了嗎?下飛機的時候腿軟了嗎?」藺雨落連珠炮似地問。
「…閉嘴。」
「沒事的,不丟人,我知道那種感覺。」藺雨落說:「對死亡的熟悉感深深烙印在我身上,我時常會想起。很慶幸你能平安落地,我覺得你可以去廟裡燒一炷香…」藺雨落開始回憶當年身邊的親朋都是如何走出恐懼的,燒香、念佛、燒紙、放燈,為了換取心靈的安寧什麼辦法都試過。
「所以你在急救課的時候怕成狗。」顧峻川說。
「對,所以你開機接第一個電話哭成狗。」藺雨落反擊回去。
突如其來的拌嘴讓兩個人都安靜下來,過一會兒又都笑了。笑夠了顧峻川切了一聲:「我去玩了,就這樣吧。」說完掛斷電話,而藺雨落的「祝你好夢」剛說了一半。
年輕人的歌已經唱到最歡樂處,彈吉他的小伙子被眾人圍在中間,顧峻川也走過去跟他們一起唱歌,覺得不盡興,就扯過那面手鼓來敲。
顧峻川身處極致的熱鬧之中,藺雨落在傾聽極致的安靜。
夜裡下起了雪。
藺雨落聽到窗外的狗叫聲,就推開窗。小狗站在雪地里,爪子交替站著,好像是冷了。藺雨落裹緊衣服小聲問它:「你是不是冷了?」
狗兒汪了一聲。
「那你從前門進來,我去給你開門。」
她也不知道狗兒能不能聽懂,裹著衣服哆哆嗦嗦出了門。外面是無聲靜謐的大雪,毛絨拖鞋踩在地上的吱吱聲讓人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極寒的空氣瞬間將人打透。
她開了門,狗兒竟真的站在那,圓圓的眼睛在雪夜裡發亮,藺雨落轉頭:「走!」
狗兒跟著她小跑進了民宿。
她給它找了個位置,搭了個窩,又給它接了溫水,找了一個白饅頭,看它吃好喝好,才回到房間。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雪。
密集、大片大片、把天和地堵個嚴實,人出去一會兒頭髮就白了,進門後雪花化成雪水,整個人看起來濕漉漉的。這樣的雪讓她興奮,回到房間裹著被子,透貼在窗子上,看微光下的銀色雪線。她跟寧風分享: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我傍晚餵的小狗竟然來找我,我把它放進來啦!
她大概知道寧風要幾天後才能看到,但此刻的消息在對話框裡,心裡就有了著落。
不知何時睡著了,第二天是被外面的尖叫聲吵醒的。李斯琳正對著外面叫:「啊!!大雪封門!!」
昨晚的雪下得太大了,地面的雪足有兩尺厚,門被擋上小一半。藺雨落和高沛文跑出去看一眼,又回到房間穿了好幾層衣服,轉身跑出來,踏進雪裡。
一腳踩進去就很難拔出來,從房門口到大門口,走了足有五分鐘。走遠拍攝不可能了,只能就地取景。好在周圍的房子、樹、民宿的紅燈籠都還算好看,虛虛實實也能搭配L的嚴寒系列。
藺雨落第一次拍,非常緊張,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高沛文在一邊引導她:「忘了鏡頭,你就隨便走走,該幹什麼幹什麼!」
李斯琳正在揉雪球,聽到這句丟到藺雨落身上,還對她嚷:「打我呀!」
藺雨落不服輸,也蹲下去揉雪球打她。她太認真了,蹲那團了很久,團出一個籃球大的雪球,丟出去都費勁。
「落落,你是打雪仗啊還是謀殺啊?」高沛文要笑死了。
大家這麼嬉笑著玩很久,藺雨落已經把拍照的事忘在腦後,玩夠了才拍腦門:「哎呀!怎麼回事!我忘了工作了!」
「你工作完了。」
高沛文拿過相機看了一眼,兩個人嘻嘻鬧鬧,竟意外地出片,這套衣服過了。
「那我還能幹點什麼呢?」藺雨落請高沛文給她派點活,她閒不住。
「打光吧。」
「行。」乖乖配合攝影師打光。
高沛文她們的工作跟她自己的工作又有不同,但同樣有趣。而李斯琳又賞心悅目,讓她移不開眼。又想起李斯琳說:我愛藺雨舟,藺雨舟不愛我。
好像這個圈子盛產孽緣,再仔細想想,這又是最普通不過的境遇。
在休息的時候藺雨落有心安慰李斯琳幾句,李斯琳卻對她說:「不用安慰我,我心裡並不難受。人生麼,總該什麼都體驗一次。包括不被愛的苦,也吃一吃。」
藺雨落看她想得開,就不再勸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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