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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來,她努力秉持著「與人為善」的原則,對社員們都是笑臉相迎,但此時此刻,心裡也是憋了一大口氣,三分鬱悶,七分委屈……
她同樣拿起缸子,一口水灌下肚,卻覺得喉嚨里仿佛被腐蝕得生了鐵鏽,鏽味在嗓子裡泛濫,從嘴巴苦到心裡,但最終,她還是只能選擇一笑而過。
她扯起一個嘴角,對孟彩菱笑笑:「沒事,范大娘也就是想想而已,隊長不是已經拒絕了嘛,你也別再替我操心了,趕緊打水洗洗,早點睡,明天正好是趕集日,你還要早起跟人出山呢,東西都收拾好了吧,可別給落下什麼了……」
「我——」
孟彩菱甩了甩頭髮,無奈地長嘆了口氣後,終究還是聽話地端著盆兒出去了,被隔成廚房的外間很快響起了舀水的嘩嘩聲……
夏居雪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心頭那股難言的惆悵感更沉重了,就像這五月的風,在心尖上刮來刮去,讓人靜不下心來。
在知青點,從挑水做飯到上山砍柴,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力更生,原本,她還能和孟彩菱互相扶持、分擔,但從今天晚上以後,她想找個人說句心裡話,都成了奢侈……
陸大娘家裡,夏居南也在生悶氣,雖然剛剛姐姐對他說沒事,但他看出來,姐姐傷心了。
陸大娘借著微弱的月光,一邊嘎吱嘎吱地踩織布機,一邊看著抱著膝蓋蹲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小人兒,內心裡不由嘆了口氣,暗罵范大娘。
「個搖頭瘋老貨!」
下一秒,踢踢踏踏的聲音從後院處傳了過來,卻是剛剛拉完大大的囍娃兒,撅著屁股從茅坑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見夏居南這副模樣,不由又咋呼了起來。
「哎喲,你咋個又擺上這副受氣包的鼓鼓臉了,長弓叔不是說了,知青點的房子,就是安排給知青住的,只要小夏姐姐一天是我們隊裡的知青,那間房,她就有資格住一天!」
夏居南怏怏的,月光下臉色愈加青白:「你不懂——」
他雖然是借住在囍娃兒家,但伙食卻是跟著姐姐的,今天中午時,他聽說彩菱姐姐要走,還聽對方說等她走了,他可以搬到知青點和姐姐同住,他當時心裡是有幾分小雀躍的。
說實話,雖然陸大娘和囍娃兒對他很好,但內心深處,他依然有寄人籬下之感,就像過去的三年裡,在舅舅舅媽家住一般,所以,聽說有機會和姐姐一起住,他心裡是盼望而開心的,哪裡想到,就是那麼一間黃泥壘牆、麥稈穀草蓋頂的房子,對他們姐弟來說,都差點成為奢念……
囍娃兒最看不得夏居南這種模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拉他:「你就是心思太重,才老是瘦唧唧的,身上硬是不長肉,振洲哥剛剛不是答應帶我們去抓青蛙嘛,快走快走!」
囍娃兒順手撈起掛在院牆上的一個布袋,院子裡,很快響起了歡快的跑步聲,陸大娘笑得慈祥又無奈:「你個皮猴兒喲,慢點走,這大晚上的,多看著點腳下,別讓居南摔倒囉——」
「誒,阿奶/大娘我們曉得了——」
兩個孩子答應間,腳步聲去遠了,很快,同樣的腳步聲在邵振洲院門外響起。
「振洲哥,你拿好電筒沒得,我們來了!」
*
月兒高懸,人影崇崇,山野里,螢火蟲拖著閃亮的尾巴飛來飛去,蛙鳴聲時高時低,遠遠近近。
往村外的小道上,囍娃兒又在嘰里呱啦地向邵振洲說起夏居南剛剛的「鼓鼓臉」,邵振洲微低下頭,看著夏居南,心裡暗嘆一聲,心道看來帶這孩子出來走走是做對了。
邵振洲從小是勒著褲腰帶長大的,也因此,沒少跟著兄弟伙們到河溝里抓魚、蘆葦盪里找野蛋、林子裡逮麻雀、田埂里抓青蛙……末了,或燒或烤,就是一頓額外的美味,如今想來,依然懷念。
這些年在部隊,每天的日子過得就像炮彈連發一樣滾燙,單下命令就能喊得嗓子沙啞,回來這兩天,倒是又重新過上了這種悠然安逸的日子,也挺讓人愉悅而舒暢的。
只是,這個孩子……
邵振洲一雙大掌再次親昵地落在了夏居南的小腦袋瓜子上,夜色掩蓋了他臉上僵硬粗糙的線條,也掩蓋住了他話語裡對夏居雪的那一份「特殊關心」。
「囍娃兒說的對,房子的事情,你無需擔心,大膽地把心落到肚子裡,你姐姐是我們月灣隊的知青一天,她就有權利住在知青點一天,而且,我還聽你們振國哥說了,去年隊裡遭蟲災,還是你姐姐教大家配的混合農藥,讓隊裡大大減少了損失,算是大功一件呢!」
就在剛才回來的路上,邵振國又對他說起了此事:「小夏知青雖然勞動力差了點,比不過隊裡其他女人,但人家不怕髒,不怕累,幹活認認真真,從不矯情偷懶,每天出工出力,也是一身汗,兩腿泥,而且,我之前不是還在信里跟你說了,去年隊裡遭蟲災,人家還幫過我們隊大忙呢……」
18歲的少年郎,毫無掩飾對夏居雪的維護,要不是邵振洲了解這個憨瓜兒情竇未開,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多一個「情敵」了。
邵振洲本就在夏居南心裡樹立起了深深的威望,月色里,他的聲音低沉、渾厚,有理有據,有一種莫名的安撫人心的力量,也讓夏居南的心情越發緩和起來,重重「嗯」了一聲,點了個頭,卻忽然下一秒,眼睛一瞥間,難得地像囍娃兒那般咋呼起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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