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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間,春早的心臟仿佛也被大股溫熱且纏綿的力量托舉,激起抽搐般地顫慄。
她的氣息微微紊亂起來,慌張地抽出手。
他們在樓下找了五分鐘的發繩,幸虧它沒有被什麼看不見的蟲洞吞噬,春早的馬尾辮總算恢復常態。
她如之前一般先行上樓,原也斷後。
在單元門內戀戀不捨地說了三次「再見拜拜待會見」,春早踩著樓梯上行,取出鑰匙開鎖。
樓道的感應燈在背後熄滅。
春早推開門往裡走一步,映入眼帘的是如平素一般坐於餐桌邊的春初珍。
她的心還遺落在一樓,沒多端察,取了拖鞋才抬眼喚人。
春早沒能叫出那個「媽」字。
她駭在原處,仿佛生咽一坨凍結的冰。它從她後頸的位置融開來,有無形的透冷的液體往她整片背脊上蜿蜒。
瞳孔僵止,氣息驟停。
客廳的餐桌上,沒有擺放今晚的宵夜,而是七零八落的物品。
它們的出發地,全是她抽屜深處那隻不為人知的鐵質收納盒。
春早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裡,如入極寒之境,汗毛悚立,大腦嗡嗡作響,再無法動彈,也喪失語言能力。
春初珍手肘撐桌,遙看著她。女人的面色沒在客廳冷白的光線里,寡淡到近乎陰惻,像個無情的判官。
少刻,她把手裡掂著的手機咣當丟到桌面:
「打電話,叫樓下那個上來。」
作者有話說:
面對疾風吧
第43章 第四十三個樹洞
◎荒唐破碎的夜晚◎
在樓下看到春早來電的下一秒, 原也心就一墜,隱隱猜到有事發生。女生略微發顫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恐慌到口齒不清:「你能上來嗎……我——」
她的話語被掐斷在這裡。
原也攥緊手機, 以最快速度疾奔上樓,進門後,他喘著氣放緩步伐。
客廳里像個被搬空的冰箱, 往昔煙火氣盡散,寂冷無比。
目及默不作聲低頭的春早和桌邊的春初珍時, 他眉頭緊緊蹙起。
春初珍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少年避開她的雙眼, 視線隨之掠過亂糟糟的桌面。
跳停在部分物件上時, 疼惜和憤懣的情緒隨即在他眼底激涌開來。
他胸膛很深地起伏一下,握緊懸在身側的手,走到春早身邊。
女生全程沒有看他,似斷掉關節的人偶,腦袋脫力地掛在脖子上,毫無生氣。
中年女人並未立即發作,相反語氣平淡, 如嘮家常:「小原啊,我不讓春早叫你, 你準備什麼時候上來?」
原也沒有接話。
「五分鐘?八分鐘?十分鐘?」春初珍輕哼:「你們時間真多。」
她呵嘆一聲:「花樣也多……厲害啊,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這麼多小動作。把人當傻子麼?是不是?」
少男少女並排站在她跟前, 均一聲不響。
春初珍火氣上涌,手嘭得拍上桌子,將那些物品都震移:「說話啊!」
「是不是把我當傻子!?」
春早單薄的肩膀被悸得輕微一顫。
原也餘光留心到, 呼吸變沉, 腮幫發緊。
「不說話——行, 我替你們說, 」女人語調緩和下去,但也更加幽冷:「早就發現你們不對勁了。」
「尤其是你,」別人的孩子她暫時不想管,只是痛惜心寒女兒如此不分輕重。她將矛頭對準春早:「春早。」
她手一伸,隨意撥來桌上部分東西:「我不是不知道你這個盒子,以前都睜隻眼閉隻眼,我想著,女孩子有點秘密也沒什麼,你姐姐以前也寫日記。你倒好,你都放了些什麼?」
她揀起一張信封,放下,又拿起一張咖啡卡,再放下,還有似曾相識的瓶蓋,好像在貶值展出和販賣她的軟肋和自尊。
最後拈著那個瓶蓋,左看右看:「這東西都要留著,還畫圖案,幹嘛,」她仿佛被逗笑了:「有這心思搞這些,怎麼不多做幾道題?」
春早的鼻息變急,一股劇烈到無法承受的灼痛襲向她的大腦,最後在眼周匯集成滾燙的慟然,搖搖欲墜。
她幾乎無法呼吸,無法站直身體,手指也開始輕顫。
瞥見女兒紅到快滴血的耳根,春初珍丟下那個瓶蓋。
它在桌上滾了一遭,噠噠旋轉幾圈,慢悠悠停住。
仿佛一個承上啟下的信號,春初珍正式打開奚落的話匣,她深吸口氣:
「春早,我就問你一句,你這副樣子對得起我嗎?從小到大,我這樣培養你,照顧你,考上宜中立刻給你租房陪讀,你看看你現在在幹什麼,你腦子裡整天裝的都是些什麼啊。」
豆大的淚滴從春早面龐下墜。她哽咽著,沒有爭論。
「我知道你想狡辯說什麼,你想說你學習穩定,排名沒掉,是沒掉,但你高中之後數學低於130嗎?這門本來就是弱項,上次成績更是沒法看。你知道我暑假為什麼每天看著你麼?就是怕你都到這個要緊關頭了腦子還不清醒,還整天想著往外跑。你暑假跟我說什麼,有東西落在這了,要來拿,我說我幫你拿,你回什麼,你說——不用了。」
「不用了……」春初珍重複著,笑得上體一抖:「我看你是心思全落在這了吧。」
「五月份那一陣,我就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狀態有變化。我想著觀察觀察吧。你倆倒好,越來越過分,剛剛在樓下幹嘛呢,之前也是,幾次在樓上看你們,你們兩個有半點學生的樣子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