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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論聲越來越大,在一次次按壓中,沈域清吐水後醒了過來。周圍熱鬧的聲音停滯一瞬,隨後響起了巨大的歡呼。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慶幸的表情,大家都真情實感地為生命甦醒而開心。
轟轟烈烈的鬧劇開始,夢筠站在另一頭被,無動於衷。
周圍人臉上是洋溢的笑容,面無表情的她被挾裹人群之中,顯得那麼突兀。
她身旁有人小聲問道:「你說他會水嗎?」
有其他人立刻接話道:「這誰知道。不過我猜肯定不會,不然在水裡哪裡會不掙扎……」
夢筠聽著大家五花八門的猜想,下意識說:「他會。」
面對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她又閉上嘴不說話了。
沈域清作為沈家獨子,為了避免意外從小被教導格鬥術防身,自然也擅水。
急救車和新聞記者都聞風而至,圍在臉色蒼白的沈域清身旁。這件鬧劇,在發現沈域清是沈氏集團的太子爺後,事情走向了高潮。
夢筠站在人群末尾,擁擠的人外,目送沈域清離去。
直到許久許久,眾人都沒有散去,依然興奮地議論著沈家繼承人有權有勢,為什麼會大早上來湖邊想不開。
答案五花八門,夢筠仿佛事外人般不為所動。
她回到酒店,一步步,步伐越來越沉重。直到抵達房間,她關上門,慢吞吞地爬上床,連衣服都懶得脫,便閉上眼睡覺。
她好累,又好睏。
就算是世界毀滅,也讓她先睡完這一覺吧。
連續很多個夜晚,夢筠晚上斷斷續續會沉浸在短暫且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五顏六色的夢裡,有振翅停靠的蜻蜓,有雨後閃爍彩虹光芒的水珠,有清脆欲滴的綠葉,還有她曾經和父母居住的房屋,寧靜的午後她躺在父母懷抱中仰望天空。
而這一次,夢筠久違地夢見學校的那片湖。
「域清哥哥你別生我的氣了……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你會不會原諒我?」
她站在湖邊,四周是不斷圍攏聚來的同學。
四面八方都是嘲笑的目光,不知是誰先開口,隱藏在人群中大聲喊道:「跳啊!」
「跳啊!」
「你跳啊。」
催促聲匯聚成海愈來愈大,滿懷惡意的目光幾乎毫不掩飾,刺得人骨頭髮冷。夢筠無措站在其中,害怕又慌張,想逃走卻發現四周早已被圍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熟悉的人面目全非,狂熱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夢筠越來越冷,越來越害怕。
她試圖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她也不知道在尋找誰,只是在夢中下意識認為還應當有某個人存在。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輕聲喊她。
「小夢。」
夢筠轉過頭,沈域清正站在她身邊。
他不是記憶中那麼冷漠的面容,清俊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
他站在自己身邊,拉著她的手,然後毫不猶豫地推開那些擋在自己面前的人。
其他人試圖攔住他們,卻被沈域清用力推開,有人倒在地上,不敢再起身。最後所有人收斂惡意的笑,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就這樣,夢筠和沈域清一起走出了那片湖。
夢中的夢筠陡然發出一聲哭喊,再睜開眼時,發現不知不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怔怔坐在床上,雙目空洞地注視前方。
「是這樣嗎?」
這麼多年,夢筠始終想要沈域清感同身受自己的痛苦。
她想要對方如她一樣,為了愛,溫順地跳進那片湖。
直到沈域清真的照做後,夢筠才明了。
原來她不想沈域清跳下那片湖,也不想沈域清痛苦。
她想要的,不過是沈域清從一開始便站在她身邊,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帶她一起走出那片湖。
……
早上發生了太多事情,夢筠回到酒店已近中午,這一覺睡醒更是接近傍晚。
門鈴被敲響。
夢筠在床上已經坐了很久,她下床開門,發現門外是沈域清。
他身上襯衫褶皺,嘴唇有些蒼白。大約是他早上跳湖後感冒發熱了,此時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體溫也不太正常。
沈家繼承人送往醫院,即使是小事也會驚動一片人。更別說涉及到自殺這種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夢筠完全可以想像到沈家現在有多亂,沈域清的父母必定會壓著他全面檢查,直到他在私人醫院中修養康復結束才能離開。
夢筠以為下次見到他要很久,沒想到他這麼快便過來。
沈域清站在門外,眼神溫柔,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小夢,你還會夢見湖嗎?」
聽見這句話,夢筠察覺他語氣里的小心翼翼,神情頓時怔住。
見她臉色不好,沈域清以為是她還沒有忘記中學時的那件事。於是他微笑著,用玩笑的話語嘆道:「下次我晚上去,那時應當沒人。」沒人自然是指的熱心救人的路人。
沈域清說得是那麼認真,夢筠忽然真的聯想到她死時的場景。
如果今早沒有人救他,那麼他應當會沉進湖底,黑色的髮絲在水中飄蕩,像一條魚漂浮在水草中。
在這一瞬間,夢筠忽然感同身受到沈域清沉進湖底的那種孤獨感。
她沉默片刻,忽然輕聲問道:「你為什麼不站出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