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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不是不被選擇,我從來都很愛你。」
「你相信我,我有追出去,你離開後,我有追出去。」當在夢筠遭遇霸凌那天,當她站在教室中尷尬無措的那天,當她帶著一本書倉促離開那天,他真的有追上去。
他跟在夢筠身後,注視她躲在花園後嚎啕大哭。
十六歲少女在人前故作鎮定,竭力維護自己僅剩的自尊,然而逃離人後她的哭聲那麼慘烈,幾乎痛徹心扉。
她的哭聲有羞愧有憤怒有咒罵,有歇斯底里後的崩潰。
於是沈域清不敢上前揭穿夢筠的無助。他只是默默站在遠處,注視著少女在一場啜泣後,擦掉眼淚後平靜起身,又恢復了人前的鎮定姿態。
直到如今,沈域清依然不明白自己那時的做法是否算對。
但假若重來一次,他必定不會再站在角落旁觀,而是上前遞上一張紙巾,陪伴在夢筠身邊哭完這一場。
清俊熟悉的面容,臉頰大顆大顆流下,仿佛一場永不會停歇的雨。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知道我們為何會走到這一步。我寧願去死,也不願意傷害你。」
沈域清出身豪門,作為天之驕子的他人生順風順水。他幾乎從未受挫,也從不流淚。但在這短短數月,他幾乎流光了自己所有的眼淚。
如果夢筠愛他晚一點,那時的他對待感情更確定成熟,那麼兩人就不會走到如今。
夢筠望著沈域清,清晰地看見對方泛白的臉,顫抖的指尖,已經病態的象徵高燒不正常的紅暈。
夢筠終於低下頭,伸手攬住對方的頭。相比於痛苦異常,眼淚成雨的沈域清,她此時平靜到不像話,清澈的眼眸明亮澄靜,不再有水珠。
她輕聲安撫說:「我明白,沈域清,我都明白。」
正如在清晨,當你沉入水中的那一瞬間,我同樣會為你心痛。
這種心痛無關愛恨,而是源於我們糾纏數十年的命運交織。
「你對我很重要。」夢筠低下頭,在無數次咒罵的惡言惡語後,她第一次坦率承認。
她恨沈域清,她愛沈域清,她厭惡沈域清。
但不可否認的是,沈域清依舊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在她人生最天真爛漫的幼時,沈域清作為兄長陪她成長;在她最絢爛驕傲的少女時代,沈域清是她仰望追逐的光;在她最痛苦的人生低谷時,沈域清是唯一站出來竭盡全力幫助她的舊友。
那段漫長的時光中,他對她似乎也不錯。只不過他們的立場不同,感情觀亦不同。
真的不喜歡沈域清了嗎?真的輕描淡寫地將與他的種种放下,徹底不在乎了嗎?
不重要了。
「沈域清,你錯過了我的青春,讓我停留在我們的過去中,在等待你回來的那些日落中枯萎。」
你不懂玫瑰虛偽自大的外表下,那顆脆弱猶如玻璃的心臟。
你答應陪我看九萬次日落,但你最後食言了。你離開之後,保護玫瑰的玻璃罩破裂,一切都走向最壞的結局。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夢筠抬起頭,對沈域清笑了笑,輕輕地說:「沈域清,我原諒你了。」
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想到今日清晨的湖畔,沈域清沉默又堅定地走向湖邊。當夢筠看清對方眼眸中的決絕,那一刻她愣住了。
夢筠無數次見過這種眼神,那種絕望又炙熱的眸光。
那種不顧一切堅定的信念,為此能付出一切的決心。
她見過,感受過,痛苦過,被深深折磨過。
在糟糕數年之後,夢筠開始嘗試吃藥積極治療,試圖讓自己好起來……但沈域清呢?
夢筠撫摸沈域清發熱的臉頰,神情認真,再一次鄭重宣告:「沈域清,我原諒你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又異常堅定:「我也原諒媽媽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人生並非一帆風順。
媽媽或許更愛爸爸,為此拋下了自己。但那又如何呢?媽媽也愛自己,不能因為她拋下自己,便因此消除忘卻對方曾經對自己的所有愛。
沈域清傷害過她,但她也是如今世界上唯一一位願意為她去死的人。
他讓自己痛苦,但也無數次從痛苦中拯救自己。
當她自甘墮落時,是他不肯放棄,站出來警醒她拽著她朝光走去;當她無助陷入絕境時,同樣是他第一位站出來,用盡手段幫助她。
夢筠在心中想,她也原諒自己了。
她知道那時的自己很年輕很天真,像個無畏天真的公主,認為只要自己想要,便能輕鬆得到一切,包括他人的愛。
但不是如此。
感情並非她想要,便能得到。
她應當尊重沈域清的意見,而不是固執地自我感動地用那種方式,試圖闖入對方的生活。在一次次死纏爛打中,祈求得到對方的憐憫。
爸爸說喜歡就要勇敢,愛是一往無前。
夢筠此前始終銘記,甚至將此當作自己的人生格言。
但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明白,愛是不打擾愛是不占有,愛是寬容的溫柔的,愛是成全是責任。
她若是想要得到一個人的愛和尊重,便不能依靠無止盡的祈求討好。那樣做既得不到愛,還會失去自己的尊嚴。<hr>